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妇好筹谋了有文字记载最早的伏击战；秦良玉，史上唯一一位被《二十五史》载入将相列传的女将军；“词国皇后”李清照，词压江南，文盖塞北——

　　假如古代姐姐们参加“乘风破浪”

　　大众日报记者 田可新 实习生 张 婷

　　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热度居高不下，30位“30+”的已出道女艺人参与选秀，相关话题不断攀上热搜，褒扬成熟女性“温柔又有力量”的“姐系审美”悄然兴起。其实，在我国古代，也从来不缺“又美又飒”的姐姐，她们才华横溢，突破了时代的禁锢，一路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剑舞“担当”和诗才“出道”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公孙大娘不仅作为长安第一舞姬而闻名，还因与杜甫、张旭等文人的因缘，以一种另类的方式流传千古。

　　陈凯歌导演的电影《妖猫传》中，胡姬玉莲伴随着节拍旋转不停，裙角翻飞，如同金蝶穿梭于堂前，这正是有名的胡旋舞。唐朝作为史上文艺发展的黄金时代，舞蹈可谓品类繁盛，令人眼花缭乱，既有“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的软舞，也有风云吐华月，豪气贯长虹的健舞，胡旋舞与剑器舞当属健舞类。公孙大娘，便是以剑器舞名动天下。

　　公孙大娘虽在杜甫诗中被称为“大娘”，但大娘只是作为姐妹排行之称，与年龄无关。公孙大娘表演时，着一身戎装，携一柄盈盈长剑，矫如龙祥，光曜九日。

　　所谓“诗言其志，舞动其容”，文学与歌舞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唐开元年间，公孙大娘正当盛年，她以英姿飒爽的舞姿，为两位艺术家带来了蓬勃的创作灵感。杜甫幼时目睹公孙大娘表演，“舞剑浑脱，浏漓顿挫”，余生无法忘怀，直至大历二年再观剑器舞时抚今追昔，写下了著名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有传说，公孙大娘还以收放自如、行云流水的舞姿，启发了张旭对节奏与结构的感悟，从此“挥毫落纸如云烟”，狂草始诞。

　　公孙大娘不仅是“舞蹈担当”，还精于编舞，仅以《西河剑器》一种舞为基础，便能生发出千般变化，编排至少四套风格各异的舞蹈。杜甫称赞道：“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实非虚言。

　　与公孙大娘相较，鱼玄机靠诗才“出道”。《唐才子传》称其：“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鱼玄机精于作诗，是唐代四大女诗人之一，明代文学家钟惺更是称赞鱼玄机“才媛中之诗圣”。

　　鱼玄机本名幼微，幼时便以诗才扬名长安，十岁与温庭筠交游酬唱，成为相差三十岁的忘年之交。她诗作多以“追寻”为主题——《江陵愁望寄子安》中“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是多么真挚的思念与表白；《赠邻女》中“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对爱情的大胆追求中透露着不加矫揉造作的可爱；《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中“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一句，发出科举不公、怀才难遇的慨叹。

　　妇好，自带“热搜体质”

　　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姐姐们”要“出道”，实在不易。古代妇女受封建礼教约束，与政治活动无缘，婚姻中处于从属地位，甚至没有受教育权。那时的女性，要知道今天的《民法典》倡导男女平等，能充分保障女性权益，不知该有多么羡慕。

　　但不甘向命运低头的姐姐们，凭惊世之才和过人的胆识，开启了波澜壮阔的人生。说到这里，莫要只想到主政有“贞观遗风”女皇武则天。奇女子，还多得很。单说那些久经沙场的巾帼英豪，她们立马横刀，骁勇善战，不让须眉。

　　我国历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位女性军事统帅，是商高宗武丁的王后，妇好。

　　1976年，妇好墓在安阳殷墟被发现，其中有两件铜钺，都铸有“妇好”二字，一件以龙纹为饰，重8.5公斤；另一件以虎纹为饰，重9公斤，它们都是象征掌握征伐之权的仪仗用器。

　　还有一件出土于妇好墓的宝物“妇好鸮尊”，也值得一说。央视播出的大型文博探索纪录片《国家宝藏》，带领观众穿越至商朝，介绍的正是它。这是一种盛酒的容器，以鸮为原型，造型雄奇，花纹绚丽。鸮即是猫头鹰，在商代是人们最崇拜的神鸟。整个鸮尊身姿矫健威武、精神抖擞，向后收的翅膀形成鹰撮霆击之姿，仿佛是一位得胜凯旋的将军。这憨萌的“愤怒的小鸟”，透出的一股骄傲劲儿，是不是也源于主人的赫赫战功？

　　妇好更是自带“热搜体质”。仅在安阳殷墟出土的1万余片甲骨中，提及她的就有200多次。卜辞中一旦讲到她，“必有大事发生”。甲骨文记载中出兵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正是妇好领兵；在敌西面设伏，断其后路、予以歼灭，中国有文字记载最早的伏击战，又是妇好筹谋……这样的魄力与智慧，真非寻常男儿可比。

　　“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穆桂英挂帅的故事，可不只存在于戏曲中。明末女军事家秦良玉是历史上唯一一位被《二十五史》载入将相列传的女将军。史书唤作“良玉”，而非“秦氏”，她的丈夫要与她并称“良玉夫妇”，这在强调“夫为妻纲”的时代，十分罕见。

　　秦良玉自幼从其父操练武艺，兵法韬略悟性极高，有“饶胆智，善射骑，熟韬略，工词翰”的美誉。而这位女将更是“仪度闲雅”，生得颇具英气。后人依据其遗留的战甲估算，她的身高约1.86米，同僚形容她“剑眉鹿目，姿容秀美”，神勇霸气极了。

　　身处明末乱世，她随夫马千乘行军漂泊多年。39岁时，马千乘遭诬告而死。秦良玉接过丈夫留下的担子，上阵杀敌、屡建奇功。她一生多次率师远征：两次应诏平叛，三次自带粮草军械，奔袭千里北上勤王。历经44年戎马生涯，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还取得了成都之捷、重庆之捷等等，军功赫赫。“蜀锦征袍自剪成，桃花马上请长缨。”连崇祯帝都特意为秦良玉作诗加以褒扬。

　　崇祯帝还曾命造办处为秦良玉打造战甲，这倒把一群能工巧匠难住了，他们未曾给女人做过盔甲。最后还是皇帝拍了板——上半身仿男性铠甲，下半身为秦良玉量身定做“裙子”。这一套，正是“限量高定”的“裙甲”，世所罕见，是对这位“女中豪杰”的充分肯定。据说，四川石柱县至今还保留着秦良玉用过的盔甲兵器。它们在抗战时期被国民政府搬上戏台，用于鼓励民众抗击敌人，精忠报国。

　　秦良玉曾变卖家产以筹集军粮，甚至她的兄弟、儿子都战死沙场。她一生不为势移，不为威屈，堪称战火中的“铿锵玫瑰”。女革命家秋瑾在《题〈芝龛记〉》中赋诗：“古今争传女状头，谁说红颜不封侯。马家妇共沈家女，曾有威名振九州。”想必，鉴湖女侠对这位女战神有颇多的崇敬之情。

　　站“C”位的“词国皇后”

　　还得讲讲咱山东的大才女。济南人，都以和李清照是“老乡”而自豪。这位“词压江南，文盖塞北”的“词国皇后”，站得是妥妥的“C”位。她甚至已“名扬宇宙”——在太阳系的八大行星中，火星有15座环形山，其中中国唯一的一个，正是以李清照命名。

　　2011年9月，记者在章丘举办的“清照文化周”上，见到了被誉为“词坛泰斗”、写出了《甜蜜蜜》与《冬天里的一把火》的台湾著名词作家庄奴，那时老人已90岁高龄。他说：“小时候在北京读书，是母亲教我李清照的诗词，现在每天晚上睡前还会读上几句。如今能来李清照的家乡走走看看，了却了我一大心愿。”

　　谁没品过这位才女的绝美词作呢？元末明初的学者陶宗仪编纂《说郛》，称她“才高学博，近代鲜伦。”何止“近代鲜伦”。无论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那般感伤多情；还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是忧思难抚……打开儿时的课本书卷，这位清丽端庄的女子，便会穿越流传千年的佳句经典，款款走来。即便在当下，人们再度为之谱曲，所呈现的作品依旧瑰丽动人。在央视《经典咏流传》节目现场，歌手蔡琴唱起《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与一代词宗“共醉”藕花深处，婉转和谐，令人回味。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在去年火爆荧屏，主题曲《知否知否》的副歌部分，便是对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的重新演绎。

　　李清照透过词作，写透了女儿家的心思。然而在婉转柔美的背后，她却具有胜过男儿的锐利锋芒。

　　创作中，李清照秉持自己的审美品格。《孤雁儿》一词，本是借咏梅抒发悼亡之情，可序言却称：“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予试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也。”李清照还曾写过一篇《词论》，文章不长，却对十余位“宋词大咖”的作品，批评了个遍。她说李煜所作是“亡国之音”；柳永“词语尘下”；晏殊、欧阳修、苏东坡的词都雕琢得不够；王安石、曾巩作词，会让人笑倒；晏几道、贺铸、秦少游、黄庭坚，“才得词中三味”……读到这儿，你还觉得这是那个婉约派词人李清照吗？因为这篇短文，一些“玻璃心”的后世文人，怒不可遏地指责李清照“自恃其才”。在封建社会，女性本没有参与社会生活的权利，李清照已经是个例外，却非要登极望远，对词坛流弊来一番指摘，这自然会惹得庸常之辈，生出颇多的攻讦怨念。

　　在后半生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她骨子里的傲气更是显露无遗。丈夫赵明诚任江宁知府时，因突发动乱，趁着夜色弃城而逃。李清照悲愤难当，跟着因此被罢官的丈夫前往江西，途经乌江时，写下了千古绝唱——《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刚劲雄浑的20字，抒发了对南宋苟且偷安、丈夫临阵脱逃的强烈不满。赵明诚死后，李清照再嫁张汝舟，不料，张汝舟只是觊觎这位才女手中的金石收藏，求而不得，于是时常对她拳脚相向，可李清照哪会逆来顺受？她举报张汝舟利用欺骗手段获得官职，一纸诉状递上公堂要求离婚。按宋律，妻告夫，即使事实确凿，也得服刑。李清照宁愿身陷囹圄，也不愿维持名存实亡的婚姻。幸得亲友施以援手，九天后被释放。面对家暴，坚决说不，李清照甚至为当代那些甘于沉默的受害女性，作出了榜样。

　　这里还要多说两句。在济南，天下第一泉景区、章丘百脉泉公园内都建有李清照纪念馆，是不少游客的必游打卡地。除此之外，泉城围绕这位“才女姐姐”，大力挖掘文化资源，不少专家也为此建言献策。2019年7月，李清照与章丘区域文化建设高端学术论坛在济南章丘区举行，会上中国李清照辛弃疾学会副会长、浙江师范大学图书馆馆长陈玉兰指出，应当夯实清照文化根基，深入挖掘才女文化发展历史，使章丘成为中国古代才女文化的承载地、汇聚地、展示区；山东省社科联原副主席武卫华建议，章丘要尽快成立李清照研究院，广泛吸纳人才，将研究成果与地方文化建设相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