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修复师郎翠妍在修复吴冠中的油画。新华社记者 吕小炜 摄
郎翠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一次性手套,如果旁观者没有被告知,她很容易被当成一名医生。
“我也算医生,文物医生。”她打趣道。郎翠妍是香港康文署文物修复办事处的一名文物修复师。2009年以来,她一直负责修复著名画家吴冠中的油画和其他书画类文物。在修复的超过100幅油画中,包括吴冠中的油画作品《窄巷》《邂逅》《村》等。
文物修复办事处成立于1999年,是香港特区政府康乐及文化事务署下辖的一个组织,负责香港博物馆及文物古迹的保存和修复。
从“问诊”到“治愈”
油画自诞生起,就像人一样会自然老化,文物修复师的使命是减缓老化的过程。动手之前,朗翠妍要反复“问诊”三四遍后才“确诊”。为制定修复方案,化学专业出身的她要对画家的绘画经历熟记于心。
为了修复著名画家吴冠中的两幅人像油画《农民丹增》《西藏女牧兵》,朗翠妍花了半个月拟定修复方案,一次次请教资深的文物修复师,但迟迟不敢动手。
“根本急不来。”从入门的那一刻起她就被告知,修复文物需要极大的耐心。
修复油画有严格步骤:清除表面灰尘及污垢,稳定画布结构,修补画布并稳定颜料层,去除原有光油和老化颜料,重新润色并涂上光油,修补或改装画框,装框保存。修复时长一般根据文物的状况决定,文物状况好的话,半天时间就能修复好。如果文物状况很差,一年以上是常事。
就像医生在垂危的病人面前的那种无力和无奈,面对损坏严重的画作朗翠妍也会备受打击。“有些油画根本无法修复。”很多时候,就算戴着口罩也能闻到刺鼻的气味,打开油画时突然飞出昆虫,或者在立体显微镜中看到昆虫卵。
她说自己不懂画,但合格的修复师要最大限度保留画家的创作,不能添油加醋。干这行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行规”:修复要有痕迹。让观众在展览馆看到完整的文物,而文物修复师一眼就看出修复的痕迹,理想的修复效果就达到了。
一艘灭火轮“修”了三年零八个月
已经年过六旬的杨甦在文物修复办事处负责平面文物修复,郎翠妍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找她。对于有着30余年文物修复经验的杨甦而言,对那艘长38.9米、宽8.8米、高15米的灭火轮“葛量洪”号的修复,是她毕生难忘的工作。
“那是我见过的修复难度最大的文物之一。”初见“葛量洪”号,当时已经有二十几年文物修复经验的杨甦坦言被吓到了。
“葛量洪”号于1953年在黄埔船坞出厂并投入使用,直至2002年退役。这艘船最终被康文署保存下来,成为香港本地博物馆收藏的体积最大的文物。与一般文物不同,它属于历史船只类别,需要考虑更多修复细节。他们为此请教了海事专家、结构工程师等多位专业人士。船内里还有多种文物,包括消防金属头盔、消防帽、旧式通讯仪器、早期消防员合照等,修复工作量之大可以想象。
修复工作完成后,团队决定把“葛量洪”号从海上搬运到陆地上保存,但这种保存方式没有先例可循。“葛量洪”号有50余年历史,在无法准确预估船体刚性强度的情况下,如果搬运失败,文物会二次受损,前期修复工作将功亏一篑。
“我当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有任何闪失,我需要引咎辞职,文物修复师的生涯也会画上句号。”至今回忆起来,杨甦依旧捏了把汗。
2007年9月29日,经过三年零八个月的修复工作,位于香港鲗鱼涌公园的“葛量洪”号灭火轮展览馆开幕。那天对杨甦而言意义非凡,她反复端详着展览馆内的文物,热泪盈眶。
32人,逾100万件文物
文物是什么?有人说,文物是人类社会活动中遗留下来的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遗物和遗迹。而在杨甦和朗翠妍这些文物修复师眼中,文物是他们需要认真“治愈”的对象。
目前香港的文物修复师不足100位,其中文物修复办事处有32位文物修复师,大部分年龄为30到40岁,他们负责康文署逾100万件文物的修复和保存。
32人,逾100万件文物,两个数字之间存在极大失衡。“修复任务重,但人才短缺,怎么办?”杨甦也找不到答案。后来,文物修复处只好采用权宜之计:按照文物状况和展览需求等排序,状况好的文物先保存,状况差的文物先修复,参与展览的文物先修复。
文物修复办事处成立20多年来,香港的文物修复工作也在不断发展。2001年,文物修复办事处开展第一届义工计划,让普通市民参与文物修复,仅2015年文物修复办事处就招收152位义工,至今累计招募义工数千人。
2019年,特区政府康文署和北京故宫博物院在香港科学馆举办展览“内里乾坤——故宫文物修复展”,介绍如何将科学和技术应用于文物修复。此外,文物修复办事处加强与内地博物馆的交流,文物修复师们曾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和广东省博物馆等地学习文物修复课程。
文物修复师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问诊”和“治愈”,宛如时间的匠人,让尘封的文物重新焕发光彩。杨甦说,他们修复的不只是文物,更是文物背后珍贵的历史。(洪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