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芮城县永乐宫纯阳之殿
1个人,1支笔,20年的坚持,千里独行只为遍寻乡野古建,用画笔抢救那些濒危的土木华章。1999年开始,痴迷古建筑的连达开始自费徒步考察明长城和寻访山西各地古建筑和古村落、古民居。20年来,他像一个独行侠一样,走遍了山西的乡村山坳,用写生的方式记录那些鲜为人知、倾颓濒危、行将消逝的乡野古建筑。20年来的心血和成就被连达记录进了新书《得乎檐角梁柱间:寻访晋南乡野古建》中。在这本由领读文化出版的新书中,连达用文字搭配157幅精美手绘图,将晋南125处古建之美展现给读者,记录了众多鲜为人知的古建现状,同时也用文字记录了他的行迹和心迹。
古建筑越看越爱看
连达生于黑龙江,定居大连,因为父母下岗的原因,他高中毕业就不得不进入社会,做个体生意。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就是这样一名既无大学学历,又无美术、建筑学科班教育的业余爱好者,却因为一次在山西的旅游经历而全身心地投入手绘古建筑的事业之中。
1999年,连达去山西旅游,和许多游客一样,第一次到山西的他选择的都是太原晋祠、平遥古城这样有名的景点。“逛完了还有点时间,我就乱走,去了乡村,当时看到那里的古建筑,特别漂亮,一个未知的世界在你眼前了,当时的感觉简直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我没想到,在我们世界里有这么舒服的环境。一个院子里,绿树成荫,没什么人,斗拱飞檐,柏木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我觉得在这里面多坐一会儿,比在外面逛商场舒服多了,就越看越爱看。”连达对记者说。
此后,连达开始搜集山西的古建筑资料,他发现山西省现在保存着全国约70%的明以前大木构建筑,各类形式的古建筑保有量高居全国之冠,而山西南部的平阳(今临汾)、河东(今运城)地区保存的古建筑之多, 跨越年代之长,涵盖形式之广,古建筑密度之大,唐、宋、金、元、明、清各个时期的建筑无所不有,被誉为“古建筑爱好者的天堂”。
连达形容自己是“草根爱好者”,他只要有闲暇时间便会往山西跑,并且尽可能深入到更偏僻的地方,追寻那些未被更多扰动,仍保持着沧桑原貌的古老建筑。从1999年开始的20年间,他几乎走遍了整个山西,画了1000多座古建筑。他常背着几十斤重的背包在偏远山乡奔走,以干粮凉水充饥,以速写的方式记录乡村古建筑的现状,人称“破庙专业户”。因为专注古建筑,疏于工作,他原本有一家广告公司都被他干倒闭了,但他仍然乐此不疲。一开始他周围的许多人也不理解,认为他是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直到他把自己记录的古建筑出成一本本书,大家才知道他“在做一件正经的事情”。
绘画都是自学的
《得乎檐角梁柱间:寻访晋南乡野古建》已经是他出的第五本书,加上目前手中正在统稿的新书,六本书总共收录了他手绘的800多张山西古建筑的手稿,而这些又是从他20年来1600多张手稿中选出来的。
连达没有学过绘画,但多年以来,他已经习惯用钢笔写生的形式将寻访到的古老建筑描绘和记录下来。“我没有学过美术,就是硬画,去书店买绘画方面的书自学,什么透视,近大远小,然后就是多练,画古建筑就像练书法、做数学题一样,数量上来了自然就好了。”
连达认为,尽管摄影技术已经足够发达,但当他面对古建筑的时候,觉得拍多少张照片都不能让自己尽兴。“如果我千里迢迢赶来和这座庙宇相聚的时间就只是拍摄照片的一会儿工夫,实在觉得于心不安。”现场手绘,虽然比较耗时,但能够让它集中精力观察古建筑的每一个细节,让这些建筑牢牢地印在自己脑海之中。
他对记者说,在旁人看来,他在山西寻访古建筑的行为就像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看起来好像很浪漫,实际上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有一次一位山西当地的朋友开着车,要陪着他一起去乡村探访古建筑,他对朋友说,你把我送到村口就回去吧,不用陪着,很无聊的。朋友不信,非要跟他一起去看。结果连达在古庙里一屁股坐下,就是三四个小时的绘画,那个朋友很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在旁边睡大觉。“这三四个小时对我来说,就是非常充实,全部精力都投入在绘画里,完全不觉得漫长,但对其他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因此在山西探访古建筑的旅程,独行成了连达的常态。
曾经一边拆一边画
20年来,连达几乎跑遍了山西的沟沟坎坎,他既是那些古建筑的记录者,也是乡村生态的见证者。
连达认为,山西的古建筑之所以保存的多,一是因为这里曾经商业繁荣,比较富裕,二是因为山西的乡亲们淳朴善良,对祖先敬畏对信仰虔诚。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农村人口尤其是年轻人大量向城镇转移,很多古老宅院无人居住,逐渐坍塌,还有一些村庄将传统民居拆除,盖起了大片的新房子。再者,现在的文物盗窃也十分猖獗。“从房顶的琉璃,檐下的木雕、房基的柱础到石刻石兽,只要能搬走的都有人偷,许多庙宇被偷得精光,连屋脊都光秃秃的。”这让连达的探访和绘画有了抢救的意义。
更让人无奈的是,有些地方对破败的庙宇和民居进行修缮,但由于缺乏专业的古建筑修缮理念和技术,经常把庙宇刷得花红柳绿,艳俗不堪,完全失去了文物本身应有的特征,和新建的仿古建筑别无二致,“这样的修缮对于文物本身来讲又是一种伤害甚至等于毁灭。”
连达说,去年他在晋中的一个乡村探访古庙,他去的时候,当地的村民已经将大殿推倒了,用红砖重新盖了一座新房子,原有的古建筑样貌已经完全被破坏了。但他看到庙门还“幸存”着,于是就趁着工人中午歇工吃饭的工夫,抓紧把它画下来。没多久工人们回来了,开始拆庙门上面的瓦,连达就抓紧速度画,就在现场漫天的尘土中,他“火箭式救援”般地抢出了一张速写来。“这样的情形看得太多了,而且他们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们会说,这老房子都快塌了,我们拿出钱来盖新的,怎么你还说三道四的?”
连达在山西的乡野看到了太多在城市里无法想象的生活状态。有的村子已经空了,根本没有年轻人,只有三五个老人坐在那里熬日子。有的村盗墓猖獗,到处都是盗墓者留下的盗洞。连达去的大多数地方都人迹罕至,别说旅游者不会涉足,就是去那里的车也很难寻找,有时候待得晚了,没有回去的车了,就索性找村民家住下。有的时候没有车,他就只能徒步几十里从山村里走出来。连达说,他的行程常常是,一开始计划去一个点,走着走着在路上看见一个庙,就赶紧修改计划,停下来画,如果不画可能就没了。
“其实这些古建筑消亡也是一个自然规律,我没有办法抢救和保护,自己只能尽量多走多看,抓紧记录,尽一份绵薄之力吧。”连达说。对于下一步的计划,连达表示,山西的乡村,他知道的几乎已经跑遍了,今年打算再跑一年,之后可能会去陕西、河南等省继续寻找和记录古建筑。
本报记者 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