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盆儿姓居,出生那天,兴奋的奶奶说就叫宝盆儿吧,“聚(居)宝盆儿”,全家通过。“阿大”是带他长大的保姆。从他出生到一岁多,就得到一位安徽籍阿姨的日夜照管,宝盆儿一天天长大,从未磕碰过。
宝盆儿还是一帅哥坯子,谁见了都叫一声“帅盆子”。一岁多了,他学会了叫“爸爸”“妈妈”,欣喜得妈妈止不住地亲儿子。可叫“阿姨”却成了难点,怎么也学不会,宝盆儿一叫就成了“阿——大!”“阿大”不在意,满心欢喜地报告外人,我家宝盆儿会叫我了。
没想到,亲亲的阿大家里出了点事,不能再照看宝盆儿了。临走前,她比全家人都着急,终于把又一个“阿大”领进家。当然,这个保姆也是她的安徽老乡,“知根知底,可放心。”一岁多的宝盆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晚上睡觉时哭着闹着找“阿大”。新阿姨姓刘,叫琴芳。显然她已熟知孩子的一些习惯,赶紧把蓝色的大枕头拿到宝盆儿身边,让他的小手能摸到,然后把奶嘴让宝盆儿含着,轻轻拍打着哄他睡着了。
宝盆儿仍然只会叫“阿大”。也许这个阿大身上有不少原来那个阿大的影子,小宝盆儿很快适应了新阿姨。
阿大在家乡只上到小学,生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跟着婆家过,她就来京城打工。做保姆,除了对孩子一心一意,其他没有任何优势。宝盆儿会骑小三轮车了,他兴奋地一圈一圈骑着,阿大便用一条绳子拉着车后梁跟着跑,汗珠挂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一次,从公园回家的路上,狂风大作,气温骤降。妈妈拿起雨伞去接他们的路上,看到阿大的外衣紧紧裹在宝盆儿的身上,自己不怕冷地护着宝盆儿往回赶呢。妈妈连说:“谢谢阿大,谢谢阿大!”宝盆儿也跟着说:“阿——大!阿——大!”
宝盆儿的一大堆玩具,声光电,中英文,汽车真的能跑,飞机真的能飞。阿大有空就琢磨,还学会了上手机百度。她的勤奋,加上宝盆儿的聪明,很多“高精尖”一一攻下。胜利之时,阿大会教宝盆儿欢呼道:“要分享哟!”宝盆儿也吐字不清地喊着:“分享哟!”
除了清楚地会叫爸爸妈妈,“要分享哟!”是宝盆儿学会的第一句话。在楼下和小朋友一起玩时,他常把自己的各种汽车、积木拿给小伙伴玩,说一句:“要分享哟!”看到别人的玩具好玩,他想玩也来一句“要分享哟!”阿大赶紧拦住他,告诉他:“分享不是这个意思……”但“分享”到底是啥意思?阿大也没说清楚。
学说话的宝盆儿高兴起来还经常喊几声,可他说什么呢?爷爷奶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听懂。叫来盆儿妈,妈妈让宝盆儿再说一遍,也没听懂。这时,站在一旁的阿大不好意思地说:“宝盆儿说的是我们安徽话。”
哈哈,这还真是个事儿了!孩子从小在安徽阿姨的怀抱里长大,他学说的当然是“母语”啊。于是,阿大努力学说普通话,宝盆儿跟着阿大学说半安徽半北京的话。家里人多的时候,姥姥姥爷故意跟着宝盆儿学说皖京混杂腔调的话,弄得大家哈哈大笑。
阿大很难为情,更加努力学习了,从汉语拼音开始。慢慢的,小宝盆儿会背唐诗了,正式背诵给爷爷奶奶听时,有点字正腔圆的意思了。姥爷是个作家,教外孙读古诗时偶尔“塞”点自己的“私货”,比如“远山近水稻香湖,芦苇轻摇小舟出”之类的。阿大翻遍了《幼儿读古诗》,也没找到“远山近水”,便弱弱地建议姥爷:“还是让宝盆儿多读点经典好吧?”
姥爷心里虽有点郁闷,但还是很赞赏阿大育儿有一套的。她教宝盆儿背诗,常与时令结合起来,比如北京终于下大雪那天,宝盆儿学会了一首唐诗。不过,可能教得比较急,阿大忘记纠正自己的安徽口音了。宝盆儿背诵时先报唐朝诗人“李宗允”,全家愕然。待他接下去朗诵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时,大家都明白了:“李宗允”原来是柳宗元啊!
有苗不愁长。转眼,小宝盆儿就要满三周岁了。妈妈有个好主意,这天带他去郊区,和同事的宝贝一起过生日。走在开满鲜花的乡村小路上,阿大把宝盆儿抱一会儿,背一会儿,还拉着他的小手跑一会儿。同事和家人来迎接了,问:“宝盆儿,这就是你的阿大吧?”
宝盆儿说:“她是我阿姨,我阿姨!”
“阿大”有点没想到,兴奋地说:“宝盆儿长大了哟,懂事了哟。”妈妈也是第一次听到,高兴地说,宝盆儿再叫一声。小宝盆儿大声叫着:“阿——姨!”
阿大,不,阿姨,红扑扑的脸上竟闪动着泪花儿。
李培禹
宝盆儿姓居,出生那天,兴奋的奶奶说就叫宝盆儿吧,“聚(居)宝盆儿”,全家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