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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 魂
生死关头做出“最不应该”的选择
2016年4月27日,张超加入舰载航空兵部队的第90个飞行日。再有3个飞行日,他就能完成剩下的训练任务,顺利上舰。
那一天,按照计划,张超和战友们要飞3个架次的低空、超低空训练——在数十米的高度高速掠海飞行,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惊险。
第2架次飞完,海面上薄雾渐起,能见度越来越差,第3架次被调整为陆基模拟着舰训练。这是舰载战斗机飞行员的必修课。
起飞,拉升,转弯……按着舰的所有技术动作和要求触“舰”;加速,复飞……一个架次,飞行员们通常要重复6圈这样的飞行,每一圈又被称作一个“进近”。
12时59分,张超驾驶117号歼-15飞机进入着“舰”航线,实施他飞行生涯中的第634个“进近”。
“对中很好。”“高度有点高。”无线电中,着舰指挥员王亮发出的2条指令清晰传来。指令少,说明着陆的偏差小。
跑道上的中心相机,把战机着陆的画面实时传到飞行员休息室。
“挺好!”“真棒!”……战友们议论着,张超的着舰飞行技术一直很出色。
117号战机的高度低了,又低了,后轮触地、前轮触地、滑行……那片被称作“黑区”的模拟航母飞行甲板上,又叠上了3道漆黑的轮胎擦痕。
那是当天飞行训练的最后一次降落。在飞行部队,这或许是最让人放松的时刻了。飞行员们在休息室里说笑着,等着张超回来一起转场。
塔台下的一间办公室内,某舰载航空兵部队部队长戴明盟、参谋长张叶正在商议第二天的飞行计划。
渤海湾畔,那个乍暖还寒的中午,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正常而平静……
然而,战机刚刚滑行了2秒钟,无线电里突然传来语音报警:“117电传故障,检查操纵故障信号!”
电传故障,是歼-15飞机最高等级的故障,一旦发生,系统会自动报警,并在无线电中广播;一旦发生,意味着飞机失去控制。
那一刻,是12时59分11.6秒。
塔台、着舰指挥工作站、飞行员休息室……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紧跟着报警声,战机的机头一下子抬了起来,在不到2秒钟的时间内,机体与地面接近垂直!
“跳伞!跳伞!跳伞!”飞行指挥员徐爱平对着无线电大喊。
几乎同时,火箭弹射座椅穿破座舱盖,“呯”的一声射向空中……
那一刻,是12时59分16秒。
戴明盟、张叶马上往外冲,朝着张超落地的方向一路狂奔。
近了,近了……还剩20多米的时候,戴明盟看到张超的胳膊动了一下,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人活着,就好,就好。
由于弹射高度太低,角度不好,主伞无法打开,座椅也没有分离,从空中重重落下,在草地上砸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戴明盟、张叶马上给张超解开氧气面罩,摘下头盔,锯断伞绳。张超脸色发青,嘴角有血迹,表情十分痛苦,但仍有意识。
“左胳膊疼,可能是骨折……”他说。
救护人员赶到了,张超被紧急送往医院。
20多分钟的路程,张叶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我是不是要死了,再也飞不了了……”张叶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张超最后的告别。
2016年4月27日15时08分,一颗年轻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彩超检查显示,在巨大的撞击中,腹腔内脏击穿张超的胸膈肌,全部挤进了胸腔,心脏、肝脏、脾、肺严重受损。医生说,那么重的伤,能坚持到医院已是奇迹。
片子拿给戴明盟,这位经历过多次空中突发险情的英雄试飞员却没有勇气看上一眼,久久沉默不语的他找到一个没人的房间,让眼泪肆意流淌……
自从1992年父亲去世,这个刚强的汉子已经24年没有哭过。
“飞参记录表明,从战机报警到跳伞离机的4.4秒里,张超的动作是全力推杆到底。”戴明盟说,张超肯定知道,歼-15飞机系统高度集成,发生电传故障,第一时间跳伞才是最佳选择。
生死关头,张超却做出了一个“最不应该”的选择……
那奋力一推,是他意图制止机头上仰,避免战机损毁的最后努力。
心爱的战机,那早已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的战机,在张超的心里,比生命更重要……
海天 梦
曾驾机在南海驱逐外机 起降数量是年均水平5倍以上
加入舰载航空兵部队之前,张超是“海空卫士”王伟生前所在部队的一名中队长。
在那个椰树婆娑、温暖湿润的南国海岛上,不管是改装歼-8飞机,还是改装新型国产三代战机,张超都是同批飞行员中第一个放单飞的。时任歼-8改装大队大队长的郭占军说:“张超的飞行技术,是同龄飞行员中最优秀的。”
2014年5月,海军向西沙永兴岛派驻新型三代战机,这是该型战机的首次前沿部署。那一天,一架外军飞机实施抵近侦察,张超奉命战斗起飞。他寸步不让,与外军飞机斗智斗勇,成功将其驱离。
在海天之间飞行的日子里,张超总是梦想飞向更远的大洋。
随着我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入列超过2年,战斗力建设迫在眉睫,海军在三代机部队破例选拔舰载战斗机飞行员。
得知消息后,张超第一个报名申请。
此时,他已飞过6种机型,单位正准备提升他为副大队长。
此时,选择舰载飞行,意味着一切从零开始,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而家属刚刚随军、孩子不满一岁的张超,最需要的是生活、工作稳定。
与张超谈话时,考官戴明盟第一个问题就是:“舰载机飞行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危险的飞行,你愿不愿意来?”
“我知道危险,但就是想来。”张超语气中流露出的坚定与果敢,戴明盟记忆犹新。
2015年3月14日,迎着初春的海风,张超如愿走进位于渤海湾畔的部队营区,开始了飞向航母的航程。
张超是名“插班生”——同班的飞行员2013年就开始了学习训练,而他,要在1年内赶上战友们2年多的训练量。
“如果他能做到,说明新的训练方案是可行的,将大大加快人民海军航母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培训进程。”戴明盟说。
与陆基飞行相比,舰载飞行面临的最大难题是着舰有效区域仅长36米、宽25米,必须把调整飞行的战机着陆误差控制在前后不超过12米、左右不超过2米,才能使飞机尾钩顺利挂住阻拦索,实现安全着舰。
飞行员需要通过数百次的陆基模拟起降训练,才能熟练掌握。
伴随着绰号“飞鲨”的歼-15飞机阵阵轰鸣,年轻的张超开启了“加力模式”:
加入舰载战斗机部队6个月时,他追平了训练进度;10个月时,他第一次驾驶歼-15飞机飞上蓝天。所有的课目考核成绩,都是优等。
“张超进步快,是因为他特别用心。”一级飞行员丁阳记得,有一天,飞完教练机,张超有个疑问,先是在餐厅和他讨论了半个小时,觉得还不清楚,吃完晚饭又跟着到宿舍,一直讨论到11点半才离开。
可丁阳刚躺下,张超又来敲门了,笑呵呵地说着抱歉,“有个问题想不通,睡不着”。两个人站在门口,直到把问题弄清楚,张超才满意地回屋休息。
那些日子里,和张超同宿舍的艾群记得,每次飞行结束,不管飞得好坏,张超听完教员对自己的讲评,总会跑去“蹭”战友们的讲评,用来检查对照自己。
在某舰载航空兵部队战斗的411天里,张超起降数量是其他部队战斗机飞行员年均水平的5倍以上。
“他的技术状态非常稳定,上舰指日可待。”战友们都这样说。
然而,就在上舰飞行的梦想即将实现的时候,张超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