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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冬季,鲁永和又念想起外婆曾亲手烘炙的青豆。一晃40多年,鲁永和今年已58岁,但他的味蕾仍记得那炙青豆熟悉的味道。
就是现在这个时节,当年他的外婆买回新鲜毛豆,剥壳取豆,洗净煮熟,然后将豆子放在一个烘篮上,篮底的板炭一点点地将豆子慢慢烘干。整个过程里,只是在煮豆子时稍放一点点盐。
炙青豆是江苏常州当地的有名小吃,当年已80岁的外婆就这样一年年地为子孙们烘豆子,然后自己缝制一个布包,装好豆子后寄到武汉。这封家书就是鲁永和的父亲鲁宗鼎给岳母的回信感谢。
信是用毛笔竖着书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人们写信大多已不用这种古典的方式。鲁宗鼎是湖北书画名家,曾师从章太炎,因此他仍用这种“文人”笔法。
外婆不给自己亲生的孩子留祖产
事实上,鲁宗鼎只在自己的书画圈子里才用这种书写方法写信。而他的岳母,也是出生在江苏的一个书香门第。
“外婆庄氏,在那个年代没有裹小脚,而且是师范毕业。”在鲁永和眼里,外婆是位了不起的女性。鲁永和母亲是家中老二,还有兄弟三个。“外婆是外公的续弦,大舅不是外婆亲生,但她把家产都留给了大舅。”
文革时期要求下放知识青年,每家都希望把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留在城里。庄氏看大儿子家庭困难些,便把大儿子的孩子留在江苏城里,以照顾自己的名义留在身边。
为这事,鲁永和的几个舅舅心里很长时间不舒服,而更让大家难以接受的是,外婆还将江苏家中的房产全部留给了大舅一家,而给自己亲生的几个孩子什么也没留。
“外婆说,你们几家条件都好点,就放弃祖产吧。”在鲁永和记忆中,对外婆留存的记忆不仅是冬季的一把炙青豆,还有她的开明和大度。
我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志钧是鲁永和的舅舅,他也曾提到过自己童年受到母亲的影响,母亲“每在灯前月下,教些唐诗、《四书》,使我从小受到旧学的熏陶”。
现在,鲁永和已尝不到那种新鲜自然的炙青豆,“每年收到炙豆以后,都要慢慢地吃,那口感嚼起来软软的,非常清香可口。”
“往来无白丁”的聚会上听故事
鲁永和与妻子姜红是发小,从小就是邻居,鲁宗鼎病故10年后,姜红才嫁到鲁家。她没吃过丈夫时常念叨的炙青豆,但她眼里的鲁家与周遭人家相比,显得格外不同。
联保里11号常常有些举止不凡的人进出,这里是鲁永和长大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里面有吴丈蜀、章开沅、王云凡。”姜红回忆,一次她偶然看见鲁家的聚会,“许多彬彬有礼的绅士出入他家,当时我们还穿着打着补丁的裤子,他家的那些客人却穿得整整齐齐,西装革履。”
当时本埠的文人名流常到鲁家谈古论今,唱和诗词。让鲁永和印象最深刻的是王云凡,“他长得很帅,风流倜傥,脑筋特别好,古今中外的事都知道,特别会讲故事。”
父亲的聚会上,鲁永和耳濡目染,只要在家,他就饶有兴味地坐一旁听叔叔伯伯们讲故事,或是凑上前看他们作诗品画。此外,聚会的另一大重要内容则是谈论时政。
“文革时期,人们是不敢随便讲话的,说错了话甚至会坐牢。”鲁永和说,客人们几乎每周都来,“这里他们能畅所欲言,我家是他们的私人俱乐部。”
如今,言论已不像当年被限制,而鲁家的高谈阔论声也已散去,只留下鲁宗鼎的一些书画作品。
鲁永和偶尔也拿起笔写写画画,只当自娱自乐,也会时常逛逛画展。曾经鲁宗鼎也给他请过师傅,专门教画竹子,只是鲁永和志不在此,没有坚持。鲁永和的女儿现在美国学习精算,也坚持着自己选择的道路。
鲁永和说,外婆对她的子女的关爱不是给房产,而是一包包亲手做的炙青豆;自己的父母给子女的爱,是在特殊时代里给他们创造了一个文化的环境;而当自己的女儿坚持要出国学习时,他所做的就是默默支持……中国父母的爱,总是那么深沉。
岳母大人安鉴十余年来每岁皆躬劳烘炙青豆,远邮缄寄,虽拜赐珍味全家欢喜终觉,大人已逾八秩高龄,慈爱之怀拳拳不已。重贻劳累内心跼蹐未安。顷又蒙赐寄炙豆一包,今早已赴邮局领取。嘉珍拜尝,真觉甘香满颊,风味隽永也,外孙小敏留滞广济六年,九月间该地区招生,幸得有关方面从中为力,始未落选,虽仍在地方学校,回家匆匆两日,即又襆被前往,但得此已属不易,小敏到校后,想已有年,叩安。鼎喘疾每岁皆有发展,近两周或稍受外感,日夜喘息竟无平静之时。请退以后,虽对于治疗调理较属适宜,惟痼疾根深,时下医药殊少明效也。
秋气渐寒,诸维珍卫
敬叩福安
婿宗鼎谨启
十月廿七日(上世纪70年代中期,1973或197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