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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辛万苦争下亚运主办权的越南,忽然之间变卦了:4月17日,越南政府总理阮晋勇宣布,放弃2019年第18届亚运会的主办权。
越南政府在当天晚些时候发布公告解释,对主办亚运会这样的大型赛事并无经验,也没有为此做好准备。尤其是,越南在金融危机和全球经济下滑中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国家经济仍处于困境,只能将有限的预算,用于“更加紧急的任务中”。
如此说来,还是“差钱”,中国媒体也将经济困难当成其主因。历史上,第6届和第8届亚运会的原定主办国韩国和巴基斯坦,也分别由于国内财政原因而放弃主办权。主办这么大的体育赛事,当然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支撑。但经济实力也非决定性因素,这里有正反两个例子。
正例是中国香港,他们在经济复苏后曾经也想举办亚运会,对“财大气粗”的港府来说,绝对“不差钱”,只是钱由谁支配、如何支配、是否要花在亚运会上,则由立法会来决定。但立法会投票,却以40∶14的投票结果,否决了政府申办2023年亚运会的60亿港币拨款申请,多数委员认为港府申亚存在费用预算混乱、没有清晰交代巨额开支如何使用等问题。
反例是体育界所谓的“蒙特利尔陷阱”。加拿大蒙特利尔1976年办完第21届奥运会后,出现了10亿美元的巨额亏空,致使纳税人直到20世纪末才还清这笔债务。此后,雅典奥运会又重蹈覆辙。政府如果决意“死要面子”,纳税人就得“活受罪”。
准备承办亚运会的越南,没有要求人民“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果断决定放弃主办权。新华社报道说,放弃主办的决定公布后,越南网民纷纷称赞。在越南最大的网络媒体之一VNExpress的网站上,对这一新闻的评论迅速增加,几乎一致对此表示赞同。
越南百姓“点赞”,是因为政府的决定体现出了决策理性。承认经济受到金融危机和全球经济下滑影响而“差钱”的现实,不弄虚作假制造繁荣假象,是实事求是的认识理性;政府财政支出受制于中央和地方预算,是决策中的程序理性;在预算有限的前提下,优先用于“更加紧急的任务”,是决策中的科学理性;知难而退、及时“转弯”,表明了政府决策并非无所不能的有限理性;尊重民意,举行听证,更体现出政府决策的民主理性。
今年3月底,越南国会曾举办听证会,对是否主办此次亚运会进行了热烈讨论;4月初,VNExpress进行民意调查,参加调查的8.5万网民中有87%的人认为,越南应该放弃亚运会主办权。政府内部也有反对举办的声音,越南计划投资部部长裴光永就对媒体明确表示,不支持越南举办亚运会。
越南政府的公告,没有讳言社会上下与政府在这个议题上的诸多分歧。承认分歧,将分歧纳入公共讨论,放手让媒体进行民意调查,并由国会举行公开、透明的听证,最后尊重民意结果,这就是越南放弃亚运主办权给我们的宝贵启示。
过去我们总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言语以及视野中的“他山”,往往是那些制度成熟、公民文化培育得很好的发达国家,不是英美就是法德,要不就是加拿大、澳大利亚。澳州一个州长拿了一瓶酒而被问责,本土媒体都津津乐道好一阵子,以此反衬人家如何打“大老虎”。但是,我们在追寻那些茂密青翠的遥远的“他山”时,却往往有意无意地忽略最应成为参照物的身边的“小山”。
越南的改革,起步比我们晚。我们叫“改革开放”,他们叫“革新开放”。在经历多年“革新开放”后,越南的民主进程和政治格局,已然焕然一新;越南的公民文化,也开始破茧而出,展示力量,宣示存在感。
越南宣布弃权后,“谁来接手”成为中国体育界讨论的议题。有人明言反对,提醒国内城市别接这个烫手山芋;有人欲语还羞,似乎不想错过这个展示城市形象、“扬我国威”的大好时机。但我观察,正反两方都是从经济角度盘算利益得失,而忽略了一条最根本的东西,即民主决策。
正如体育比赛展示肉体与精神的双重肌肉一样,主办亚运会、青运会、大运会、奥运会、世界杯之类的大型运动会,也能展现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总体实力和精神面貌,似乎具有先天的正当性与合法性。但是,大型运动会也是重要的公共生活,既取决于现有实力,也影响未来发展,更涉及主办地民众的生活质量。这就需要广泛的公众参与,需要进行公共讨论、尊重公众的意愿,更需要法定的程序,而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拍脑袋决策,拍胸脯保证,再拍屁股走人——少数官员在办完国内一些大赛事后,甚至“走”进了监狱。
南非世界杯时,一些体育部门的官员通过媒体放风,为申办世界杯造势,其理由若干,都是宏大主旨。申办不申办类似世界杯之类的大型赛事,既不能由体育官员也不能由地方政府说了算,可以学学越南,让民众参与表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