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在武侠小说《天龙八部》里，一路写尽天下各路高手，临到快结尾却把读者耍了一把——少室山武林大会上突然冒出个扫地僧。这种“高手在民间”的情节安排很令人神往，这不，最近又有人想要“化艺术为现实”——五年前，在节目《非你莫属》中受到嘉宾“围攻”的郭英森，因为曾说出“引力波”三个字，于是一夜之间就红遍大江南北，成了“五年前就预言重大科学发现”以及“我们都欠他一个道歉”的“民间科学家”。

　　北大科学史学者田松对“民科”曾经有过一个定义，他说“民科”就是那些被排除在科学共同体之外进行科学研究的人。按照这个定义，所谓“民科”其实古今中外都有。不过，民科似乎集中井喷于当代，无论走到哪儿你都能碰见这些热忱的梦想者，还大多是“拳打牛顿体系，脚踢相对论，三页纸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主儿。

　　用心观察一下，你会发现大多数民科其实都生于上世纪70年代或以前，那个年代其实就充满“民科”气质，有人相信土高炉能炼出合格钢水，相信往钢管里塞刀片能造超声波，相信往血管里打鸡血能包治百病——“科学理想”很丰满，但大量有理想从事科学研究的人却被耽误了，等到科学的春天真正来临，他们已经错过了接受系统科学培训的最好时机，只能自己摸索。

　　如果说中国民科井喷源于特殊的成长环境，而民科们在微信、微博里被热捧则更能反映当下青年人的心态。那些有心思传播“下岗工人五年前首提引力波”段子的网友，我就不相信他们没有闲工夫随手百度一下“引力波”仨字儿，了解一下它其实早在一百年前就被爱因斯坦预言了。大多数转这种帖子的人其实都不关心“引力波”到底是啥，让他们热血沸腾的只是节目中某歌手力挺郭先生的那句话“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一个初中毕业的人因为有了梦想，都可以挑战现有物理学体系，那广大拿着本科、硕士、博士文凭的青年们，还泄什么气呢？所以，郭英森的故事早已化成一碗“心灵鸡汤”，故事本身的真伪则已经不重要了。这事儿很像当年“唐骏学历造假案”，大多数挺唐骏的人说到最后都在论证“只要肯努力，学历算个屁”这个很“鸡汤”的观点，至于唐骏是否造假这个问题，早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好吧，姑且承认某个犄角旮旯里藏着位“扫地僧”的概率并不为零，但从挺唐骏到捧郭英森，分明能看到一种倾向：过分看重主观臆想的“梦想”，却忽略了对规则的尊重。当某种体系正在成型时，不讲究规则的“梦想家”确实可以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闯出一番事业。然而，随着体系越发成熟，给这些“草莽英雄”的空间注定只能越来越少，而懂得和尊重规则，恰恰是“梦想者”们最不该忘记的东西。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有心称霸武林的青年们，还是先安心扎好马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