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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修边幅的教书匠
这些荣耀,不会被李小文提及,他不擅长侃侃而谈。相反,他在谈话间显得有些局促,抱着左胳膊弯的右手,不自觉地上下摩挲着。由于牙齿被拔光了,他讲起四川普通话来口齿略有些含混。
在聊到熟悉的“时空尺度和地表过程”,他表现得更为自在和轻松。说到兴起时,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脸颊上的皱纹就像一把折扇,层层叠叠地收拢起来。嘴唇上黑密的胡须,随着他脸部肌肉的松紧轻微地跃动着。前额灰黑夹杂的头发,在他不经意地抚弄下,有时堆积成“小丘陵”的样子,有时又恢复成了“平原”。
事实上,跟他聊天,几乎没有一句称得上犀利的言论,从这位被描述为“仙风道骨”的专家口里吐露出来。李小文对遥感领域之外的话题,表现出惜字如金的谨慎,“这不是我的专业,我不便多作评价”。如果请他谈谈“如何看待社会对院士问题的热议”,他以一句“你说得很对”作为回答。
而在4年前,有关“院士”的话题还未像如今喧嚣尘上时,评委会将李小文列为“科学网年度人物候选人”的推荐理由是:言冷心热、心怀天下的他,是不把“院士”头衔异化的最好注释。
在李小文看来,自己的“慎言”跟年轻时的特殊经历有关。读大学时,他写了一篇批驳姚文元的文章“惹下麻烦”,从而总结出“假话不要说,真话也不能随便说”的人生经验。不过,他有意识地自我克制,有时也似乎拧不过骨子里的率直。
四川汶川特大地震后,他看见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去灾区时,手里拿的是地图,而不是遥感出的现势图,不禁在博客上替遥感界致歉,“我们搞遥感的,真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就算地震殉国算了”。当时,有人称赞他敢说真话,“是业界的良心”。
面对外界给他贴上的各种标签,无论是武功盖世“扫地僧”,还是淡泊明志的“五柳先生”,李小文不作争辩,但是也“不赞同”。他说,“有些说法都太拔高了”。
他自感,“初次见面的人对我的印象大多不好”,可能还是“因为不修边幅”。他总结道,“在以貌取人的社会,衣着随便还是会惹些麻烦,吃点儿小亏”,但又紧接着说“无所谓”。
北师大的一位同事回忆,李小文第一次来学院报到时,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手里拎着上世纪80年代流行的半圆形黑包,脚上也是一双布鞋,“特别土”。当时,门卫以为他是来推销的农民,毫不客气地将他挡在了门外。还有一次,他去学院领院士生活补助时,斜挎着一个破包,站在财务处的柜台前,被学生误作是“修空调的师傅讨要工钱”。
李小文似乎天然不愿将精力耗费于外在修饰。在四川长大的他从小爱打赤脚,就连恋爱时“见女朋友家人也光着脚”。2001年,在长江学者的颁奖典礼上,他也是光脚穿着布鞋。上世纪80年代,出国留学前特意缝制的两身西装,因为穿在他身上“像是偷来的”,在异国他乡几乎没有派上用场。令他庆幸的是,“幸亏是在美国,要是在讲究绅士风度的英国,也不大好穿得随意了”。
“身上的东西越少越好。”李小文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他用手上的奥卡姆剃刀,刮去令自己感到繁杂的枝枝蔓蔓。
他难以忍受生活里的琐碎小事。他的一口牙齿在车祸中被撞松,因为不耐烦“一颗一颗地治”,就干脆拔光了事。他不爱管钱,几乎不碰银行卡。有一次,他的银行卡消磁了,“只有本人签字才能重办”,才极不情愿地被家人哄进银行。
他不断地刮去繁冗的社交活动,将自己的生活半径缩减在自由书斋里。有时去外地开会,他也恨不得“白天去晚上就往回赶”。如今,他不爱去办公室,“因为总是会被打扰”。他怡然自得的时刻是坐在书房里思考问题。除此以外,他热衷于让思绪在博客上自由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