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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者的“文艺范儿”
张金刚
//www.workercn.cn2018-03-26来源: 中工网—《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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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姐,是一服装摊儿小老板。虽辛苦地挣生活,却未曾撂下文学的梦想。看摊儿的间隙读书、构思,夜里码字成文……

  橙冰,家装工人。每天在木屑、粉尘、噪音中,精致打磨着每个细节。偶然相遇他的公众号,便被其风趣幽默的家乡方言配音秀所吸引,用诸多快乐片段收获了老乡们的关注……

  无数奔走在大街小巷、城市乡村的快递员、邮递员,用疲累和隐忍为我们打理着日常,却无人知晓他们的名姓。无数攀爬在脚手架、奋战在砖泥堆里的农民工,用黝黑的身板、粗糙的大手撑起了城市的繁华。还有无数清洁工、服务员、军人、警察、出租车司机……他们怀揣梦想,为生活不息奋斗。他们平素朴实,但文艺起来又是那么可爱。

  寻找“失去”的耳朵

  散文研讨会上,主持人点名两次,旁边文友推了一下,她才一愣,猛地抬头,在众人示意下开始介绍散文《槐花,槐花》的创作意图:“满山槐花、花香弥漫的山间小院,就是我家小院;那个爱槐花、晒花茶、爱读书的聋哑女人槐花影射的就是我自己;因为我也和槐花相仿,听力很弱……”

  黄姐说这些时,很羞惭,但又很坚定。这种自信,来源于这些年她对文学创作的坚持和进步。

  我的邮箱时常会收到黄姐投来的稿件,无论小说、散文还是诗歌都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读来流畅暖心,简单编辑便可入我主办的文学期刊。创作虽不丰,却很耐读,且陆续登上市晚报,有了一定功底和提升空间。

  黄姐腼腆一笑,向大家发出邀请:我在某商场二楼租了摊位卖服装,欢迎光临;我家在城郊有处小院,欢迎作客。我们欣然答应。

  那日散步,路过商场。不由想起黄姐的摊位就在这里,便径直走进,上了二楼。靠东南角的狭小摊位处,发现了黄姐,正微笑着大声为一女顾客介绍服装。我坐下,无意中瞥见小服务台上那一大摞报纸、杂志,显得与众不同;一张衬衣服的硬纸板上,用圆珠笔草草写了一首小诗《一生有你》。

  黄姐说着“抱歉”坐下,见我看那首诗,不由红了脸:“见笑。”我一笑:“挺好的呀。”她木然,我提高声调:“挺好的呀!”她也笑:“看摊卖货空闲时,便坐下来读读书、看看报,不想整天看手机或跟别人闲聊,浪费时间太可惜;有了灵感,就随手拿个纸片,潦草写了,等再修改。”我心生敬佩,向她伸出大拇指。

  聊向深入,她越发感慨,我越发心酸。

  黄姐耳有残疾,相亲不少,却难成。后来遇到现在这个男人,对她不嫌不怨,不离不弃三十年,种过地、开过饭馆、开过毛衣店,后来她开服装摊儿,他外出打工,供养两个孩子长大、读书。她感激他,她心疼他,这个家总算挺过了艰难。

  我附和:“谁家都不易,都过去了。”她却长叹一声,道出她的更不易:“我都是连滚带爬过来的!”

  兄妹几人,听力差的遗传基因,偏偏落到黄姐身上。自卑、不便、受辱,没上完初中,她便辍学了。可命运弄人,噩梦再一次在孩子身上重演:一儿一女,听力都不好。一天夜里,黄姐悄悄问女儿:恨不恨妈妈?上了高中的女儿却说:不恨,我不相信命运,只相信自己,有时想想残缺也是一种美。她告诉女儿:生活再难,但是用自身的力量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就是强者。望了望睡在身边的儿子,黄姐紧紧抱着女儿,谁都没流泪。

  别看黄姐上学少,白天是服装摊儿老板,自己进货卖货;晚上是家庭主妇,照顾老人孩子;可心底里却燃烧着一把文学的火苗。她认所有会写文章的人为老师,将他们的感想、建议都记录下来,记了厚厚一本;她每天看书读报,都要将好词好句摘录下来,反复品读,甚至背诵;随手可得的小纸片上,记满了她文章的初稿。在家里,窗台上、屋檐下、院落里都养满了花,书桌上、书架上、餐桌上摆着田野里枯草枯花的瓶插……黄姐的日子,过得充实艰辛,又饶有文艺范儿。

  黄姐感叹道:就像文中槐花说的那样“不管怎样,我身体输了,但我不想输掉生活,我想活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精彩”,以后,我的创作将偏向于残疾人,写出他们生活的无奈、内心的情感。

  我边说边比划着向黄姐约稿,她应下:我想写写我的老公,题目都想好了,叫《你是我今生的耳朵》。

  木工小苏的“搞笑”生活

  几经朋友推荐,才请到一位据说“做活细致,为人和善”的木工小苏,为我新房的卧室打一个书架。

  当我把从网上搜到的“书”字形书架图片递到小苏面前时,他只默默一句:这个从没做过,试试吧!抱着怀疑的心态,盯看进度:第二天,画图、计算;第三天,上料、锯木;第四天,成型、打磨、上墙;第五天,刷漆、交工。其间,除了一些必要的业务交流,小苏一直缄默不语。

  这进度,不快,但碍于我给小苏出了难题,非但没计较,还做好了等他加钱的准备。结果,他嘴一咧:“做这书架是个突破,又会了一款样式,哪能加钱!”我也乐了:“以后有活儿给你介绍!”

  说要介绍活儿,可由于工作忙,无睱顾及,与小苏也未曾再见。但看到书架,就想起了那个内向、专注、诚信、善良、一笑两排大白牙的木工小苏。

  工作忙到几欲抑郁。睡前,妻打开一个配音小视频与我分享。我心无可恋地瘫在床上,任她将声音开到最大声。“老少爷们儿,黑啊(晚上)好!今儿嘛(今天)《新闻联播》哩主要内容有……”听到用家乡方言播新闻,内容还都是由身边热点事儿编成的搞笑段子,顿觉甚是欢喜,一天的苦闷瞬时烟消云散,与妻笑作一团。满血复活地坐起,加了这一推送家乡话配音秀的公众号,连续听了几段儿,安然睡去。

  听了一个月后,焦灼得到缓解,便在公众号后台留言,想要认识这位有表演艺术天分、懂生活、乐生活的神秘配音达人“橙冰”。很快,与橙冰成了好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他是一位木工,只有初中文化,从穷山沟里走出来靠给别人打工过活。打小喜欢文艺,偶然从网上淘到一款配音软件,便突发奇想,用家乡话播身边事儿,或模仿马三立、李保田、陈道明等艺术家的口音说家乡话,试配了几段经典视频放到网上,没想到大受欢迎。坚持两年有余,粉丝涨到千人,《雪下丢了》《问路》《翻译》等视频更是点击过万。

  我工作性质与文艺有关,所以对橙冰这一配音秀很感兴趣,便逗趣道:可否发张照片认识一下,以后有机会请你表演。沉默数分钟,他发来照片:“不是帅哥哦!”我笑谈:“还好啦!”他也笑:“咱不拼颜值,只拼实力!”我暗自思忖: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哎呀!对!木工小苏!再三确认,果然是他。木讷、不苟言笑的小苏,搞笑、收放自如的橙冰,给我一万次机会,也不会猜到他俩竟是同一个人。既然现实曾有交往,网络又有神交,谈话自然深入了些,陆续知道了小苏的一些故事。

  偶然一次攀高操作跌落,骨折卧床。三个多月床上的憋闷生活令他脾气暴躁,对家人常是声色俱厉。可自从搞了配音秀,他每天在编段子、选视频、待家人走后偷偷录音、推送、与网友互动的充实生活中舒缓了压力,找到了乐趣。

  腿好后,有次工作间隙,工友拿着橙冰的配音让小苏看:太逗了,这人的声音好像你!小苏忍住笑:声音一样的人多了,喜欢就多听!妻子、父母在一年后才得知橙冰就是小苏时,也大为吃惊,原来他们也是自己的粉丝。如今,橙冰将没有暖气、空调的房间作为“录音间”偷偷录音,以防家人听到尴尬。看到小苏因此开朗乐观了许多,妻子也由不理解到支持,一家人其乐融融。

  县文联组织的新春联谊会上,我邀请橙冰从幕后转到台前,为全县老中青文艺爱好者们表演了一段脱口秀,赢得满堂彩。橙冰说:“打拼生活,容不得搞笑,但我愿在苦累的日子里,“搞笑”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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