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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1年06月17日 星期一

木窗

□欧阳冰云
《工人日报》(2011年06月17日 06版)

春天,阳光和煦,山显得格外葱绿毛茸,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山野的清气。

路边,洁白的野蔷薇不断的往前延伸,像是冬日没有融化的雪花。碧绿的藤蔓沿着山坡往上攀爬,爬上了郁郁苍苍的老树梢,枯死的老藤深陷在老树的躯干上,像祖父脚腿上一条条凸起的青筋和疤痕。在山涧的杂草下,有泉水流淌的声音。

一棵古老的樟树,枝叶茂盛地往四周伸展。像一只巨大的手掌,遮挡着一个小小的山村。山村在阳光下静谧地沉默着,一座陈旧的老屋安详地立在村头。

老屋土砖小瓦,曾用石灰水刷白的墙上已是斑斑驳驳,挂着一面箩筛和几串干枯的豆角,门上挂着一把铁锁,门头上安放着一面缺失了半边的圆镜。

我站在老屋的檐下,躲避着越来越炙热的阳光,背后是一扇木窗。木窗半开着,窗框和竖着的木条已经发灰发黑,无疑经历了岁月和风雨的侵蚀。

我探头注视着木窗里的一切,希望能够看清关于主人的一切。室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我只看见靠近木窗有一张很旧的桌子,桌子上有一个暗红色的梳妆盒,盒上放着一张老奶奶的照片。靠墙有一张花瓶床,朱红色,油漆斑驳,挂着麻纺的蚊帐。

我仔细端详着老奶奶的照片,老奶奶慈祥地向我微笑着,她多像我的奶奶。我仿佛看见我的奶奶坐在木窗前梳头,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髻,还有满是皱纹的额前一缕细细的刘海。奶奶的梳妆盒前总是摆着一瓶头油,但奶奶总舍不得用,逢上喜庆的日子或者走亲戚,奶奶就抹上一点,平时奶奶就往头上抹水。她花白的头发总是梳得整齐光滑。白天,一缕缕阳光从窗户的木格子里洒进来,照在梳妆盒上,奶奶总是穿着自己织的棉布衣服,领口盘着好看的布扣子,端坐在梳妆台前,或梳头,或穿针引线缝补纳鞋。奶奶的身后也是一张花瓶床,一幅麻纺的蚊帐。小时候,我总是和小伙伴在木窗外做游戏,奶奶在窗前的一举一动都深刻在我的记忆里。

阳光从木窗里照射进去,屋里光影交错,那些关于奶奶的记忆如同阳光照射的浮尘,在我的眼前不停地飞舞。我一次次试探着朝木窗深处望去,希望能够望见梳妆的奶奶,可我什么也看不见。木窗里仿佛一个遥远的世界,藏着我一个遥远的梦……

已经是晌午了。老屋前的晒场上铺满了大片的阳光,晒场上晒了一些麦子和豆子,散发着清新的谷香。豆禾和麦草堆放在晒场的一角。几只鸡在晒场的边上悠闲地寻觅,不时“咯咯”几声。一些麻雀和不知名的鸟儿穿梭在老屋的檐下,衔起几粒谷子,然后紧张地飞走……

晒场外是一圈用竹枝围起来的长长的篱笆。

对面的山下零星地散落着几户人家,被树木、竹林、山间小径和溪涧远远地隔开。

光影在墙上缓慢地移动着。时光在山村里总是流淌得十分缓慢。在这缓慢的流淌中,人仿佛多活了许多年。

不记得奶奶是在哪一个暮春消失在木窗前的梳妆镜里的。此后我一直在寻觅着安详端坐的奶奶,还有她那梳着油光水滑的髻。但奶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奶奶走后,我家的梳妆盒也失落了。后来,我家搬到城里来了,木窗也消失了,换上了大玻璃的窗户。从窗户外望进去,室内一览无余,阳光从玻璃里照射进来,透明、刺眼。

田地里没看到一个忙碌的农人,只有庄稼和禾苗在悄无声息地拔节生长。村庄里人越来越少,有些低矮的院墙已经倒塌,布满锈斑的墙上攀附着枯死的藤蔓。一扇扇木窗被蜘蛛布满了密密的网,屋里的霉气和潮气从木窗里散发出来,似乎阳光很久没有照射过。

离开村庄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只有自己的影子跟随着,鸟鸣声、流水声伴着鞋底在青石板路上敲打的声音,仿佛一首不和谐而又忧伤的音乐。村庄的路口上,堆放着一堆散乱的木窗,那是搬家人遗弃的,留下了一些他们曾经在这个山村生活过的痕迹。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位扛着犁的老农,牵着一头老牛,缓慢地走回村庄,背后是山顶上正在沉落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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