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工娱乐

工人日报 2016年03月28日 星期一

鲁迅曾伴随着很多人的读书生涯,他是“斗士”、“导师”、“匕首”等。而话剧《大先生》,则会让观众品出鲁迅的另一面——

【关注】端详“大先生”

本报记者 陈俊宇
《工人日报》(2016年03月28日 05版)

李牧/摄 本文标题制作/赵春青

1936年10月19日,凌晨三点钟,寂静。鲁迅衰弱地躺在椅子上,紧握着许广平的手。

许广平对他说:“你没事的,你肯定没事的,我担保你一会儿就好了,你已经好多了……你看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你,我还能去忙别的事情……我这就去忙别的事情!你,好好睡一会儿吧。”

许广平带着神经质的果决费劲地抽出手来。

这是话剧《大先生》的开头,源自鲁迅先生的伴侣许广平所作的回忆文章《最后的一天》。文中写道,“他紧握我的手,我没有勇气回握他。我怕刺激他难过,我装作不知道。轻轻地放松他的手,给他盖好棉被。……如今是迟了!死神奏凯歌了。我那追不回的后悔呀。”

《大先生》编剧李静说,这段话如同一个伤口,使她在构思过程中不时感到疼痛。“我只知,我的《鲁迅》(后更名为《大先生》)必须从临终这一刻开始——它是一口沸腾的深井,吸引我跳进去。”

跳进去再跳出来,继续花了李静至少7年光阴。直到今年3月31日至4月3日,话剧《大先生》才被搬上舞台,在国家话剧院与观众见面。

舞台上的鲁迅,是我们从未好好端详过的“大先生”。

姗姗来迟

春分一过,离话剧《大先生》演出只剩10天。

今年,恰逢鲁迅诞辰135周年、逝世80周年。李静说,这是“无巧不成书”,并未刻意赶先生的纪念日。“只是出现了一些状况,才拖到了这个日子”。

完成剧本再到得以在舞台上呈现,过程是一波三折,“也像是一部戏了”。这是李静并未预料到的。

2009年初,林兆华导演打电话给在《北京日报》做副刊编辑的李静,“想做个话剧鲁迅,你就给写了呗。”她“不打磕巴地答应了”,然后“一头扎进鲁迅的汪洋大海里”。差不多用了整整三年时间,剧本《大先生》才真正完成。

这段故事,李静自己在讲,后来也被媒体传播。虽然大导没有排这部戏,李静还是感谢这位最初的“催生婆”。

剩下的是,漫长的等待。又用了四年时间,事情倒也最终促成了。

“能够碰到同伴,陈丹青愿意呼应,赵立新愿意演鲁迅,这都是意外的收获,已经很谢天谢地了。文化乌镇愿意投资,王翀很有激情地来执导,这是很幸运的事情。”李静自我调侃,“挫折中找到了自信”。

“鲁迅是一种命运,凡是和他沾上边的人和事都不会太顺。”这是李静的感慨。可是话又说回来,太顺的事情大概价值也可疑。

其中很难的找投资。2013年到2014年上半年,制作人一直在寻觅投资者,结果都是不如意的。“一说是关于鲁迅的剧,表示可以想一想。一看剧本,又没故事又不好笑,哪有市场啊,就走开了”,这种状况不断重复。

“都是抱着模式化的商业想象来琢磨《大先生》的,发现它不符合这个模式,于是就放弃了。”李静一句话总结道。

直到今年春天,剧本获得2014年“老舍文学奖”、演出获得2015年国家艺术基金扶持的《大先生》,才姗姗来迟。

直接碰撞

陈丹青曾经问过李静,“你有没有想象它变成话剧会怎么样?”

“我想象的舞台效果是非常暗黑、神秘和神经质的,但在暗黑之中,会有一道暖光穿越恐怖。”李静给出这样的回答。

而如今的舞台效果是有童话色彩的,这与导演王翀提出“除了鲁迅,皆为傀儡”构想密切相关。于是,许广平、周作人、胡适等等,出现在舞台上的其他角色都成了“夸张而又反生活化”的木偶,由穿着黑衣的演员操控。

“我对这是很期待的,可以用新的视角来看这个戏。”李静说,“剧作提出的问题是有些沉重的,若导演手法也沉重,可能会把观众吓跑的。但是‘傀儡’的出现恰恰就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加入童话性的元素和游戏感,会引起观众更多的新奇感。”

事实上,话剧《大先生》的“新”并不止于表现手段,还与惯常的表演方式有着直接的碰撞。

这部话剧“营造的是一个恍惚迷离、生死交界的空间”。剧中既有实有其人的历史人物,也有神神鬼鬼路人甲乙,但人物几乎没有太具体的现实落脚点。此外,还有频繁的角色转换和大段故意理论腔的独白。

实则,这都是在“探讨复杂的抽象的精神主义”,在当下的中国戏剧这是绝对的稀缺品。与之相应的是,绝大多数演员习惯于现实主义的路数,觉得只有生活里的空间才是真实的,“需要具体细节,需要一个心理上支点”。按赵立新的话说,“抓住拐棍才好走”。这些,在《大先生》剧本里是找不到的。

“鲁迅的现实人生场景,根本无法承载他的精神戏剧性和复杂性。而一部戏如果不表现主人公复杂深刻的内在世界,只表现他表层的性格与人格,有啥意思呢?”李静解释“梦剧结构”的肇始,是窥看了前人在银幕和舞台呈现鲁迅的探索与牺牲,“精神世界的强烈和复杂,难以外化于他的人生经历中;以写实手法表现鲁迅,总有捉襟见肘、貌合神离之感。”

一味“药引”

作家刀尔登在《大先生》剧本出版时说,“李静写的是李静的鲁迅,正如鲁迅写的是鲁迅的中国。”

所以,这不再是一个大众认知里的鲁迅。赵立新也表达过,吸引他来演这部话剧最大原因是,“李静写出了一个初读极陌生、细思又本该如此的鲁迅”。

剧作的名字也就从《鲁迅》更名为《大先生》。“大先生”,乃是鲁迅家人对其的称呼。促使这一更名的也是赵立新,“鲁迅叫了几十年,烦了,第一次看陈丹青的书(《笑谈大先生》)获悉这一称谓,好痛快,好准确。我不要演万水千山的鲁迅,我要演近在咫尺的大先生!”

“创作《大先生》的过程,是‘鲁迅’与‘我’相互附体的过程。他的火与冰、爱与恨、自由与自囚、幽默与严冷、信仰与怀疑、创造与摧毁……时时携雷霆之力,撞击我,撕裂我,引领我,迷醉我。在自我至上而又个性匮乏、貌似自由而又各自隔绝的时代,他以浩瀚丰饶的复调人格,提醒我对人类无条件的深情。他是智者,更是义士。他独立不倚,更满腔情热。他反对任何化人为奴的哲学甚至不惜以狂人自命,他也向所有困苦者伸出兄弟之手如同赤子。 我想念这个人,愿意永远记得他的话:‘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李静这番自白,道出了创作历程之艰难,以及赋予鲁迅的现实观照之意义。

“为了现在,才会去写《大先生》。”在李静的笔下,鲁迅是一味“药引子”——要治的是当下的病。

“一个作品肯定是希望唤起人们去想想自己当下的生活,当下的生存状态,能引起人的自我反思的欲望。”这像是使命使然,催促着李静必须完成剧本,必须将《大先生》搬上舞台。

端详大先生

“你觉得观众更多的反应,会是漠然吗?”

李静反问记者。这是一个颇有些棘手的问题。

鲁迅曾伴随着很多人的读书生涯,他是“斗士”、“导师”、“匕首”等。而话剧《大先生》,则会让观众品出鲁迅的另一面。

“对于鲁迅,有一种人是由于自己生命的体验去寻找鲁迅,还有一种就是把鲁迅摔到他的身上,这是两种状态。摔到身上的,就会想着躲,硬给的我不想要;但是缺失的就会去找,鲁迅是需要这样的人去亲近他。”李静属于“寻找者”。

她在鲁迅身上找到相同的价值基点,以及去完成很难为外人道的自我投射。成长经历中体会到的“遗弃感”与“不被爱”,让李静对“痛苦、禁锢和爱特别敏感,对罪孽的想象力比较发达”,这些都深藏在剧情与对白之中。

更为重要的是,“对异化的环境保持警惕和拒绝,尽可能克服自我之内的不健全不自由不真实。”这种警惕与拒绝,得益于李静多年来从事文学批评的工作。

“对现实秩序过于认同和同步,那是挺没出息的。艺术主要的力量就在于对现存秩序的不合理提出置疑,对生命受到压抑的状态作出反抗。只要是伤害到自由感的东西,人都该产生本能的反应。如果你没有反应,那么艺术能不能帮你产生反应?”李静与鲁迅的价值基点在这里达成一致,汇合交融。

剧中结尾部分,弥留之际的鲁迅说,“我将在空虚的镜子前,好好端详自己。”只是,即将在舞台上与观众见面的“鲁迅”,是一个被疏远的,从未好好端详过的“大先生”。

关于我们 | 版权声明 |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10-84151598 | 网络敲诈和有偿删帖举报电话:010-84151598
Copyright © 2008-2021 by www.workercn.cn. all rights reserved
扫码关注

中工网微信


中工网微博


中工网抖音


工人日报
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