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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9年12月30日 星期一

平平仄仄石板街

张学华
《工人日报》(2019年12月30日 06版)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老街。老街的魅力,在于它历经了几十年的沉淀,处处散发着时间的味道。

北接北门路,南连新街,身处闹市夹缝中的徐家垴巷,大冶人都叫它石板街。这条石板街,就是我心中的老街。据说,清代时大冶只有八条街,到民国期间,增添了徐家垴街。算起来,这条街巷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最早的时候,徐家垴街铺的是青石板路面,住户都是当地居民。石板间与道路两旁都是泥土,下起雨来,到处坑坑洼洼,但孩子们都喜欢在外面不停地闹腾!

这些,只能属于这座城市的过往记忆。

从车水马龙的新街拐角,进入徐家垴巷,早已不见之前的青石板路。路面中间宽大的水泥盖板色彩斑斓,路边水泥勾缝处,依然难掩大块青色石板的痕迹。石板街两个街口之间,海拔落差至少有几十米,但街道并没有陡峭的感觉。一片片水泥盖板从下至上慢慢铺砌,略带弯曲,犹如一把不规则的古琴,走在上面,慢慢走进历史的尘埃。

石板街虽窄小,店铺却一家连着一家。有眼镜店、高端书法培训机构、工艺美术工作室,还有两家杂货店,一家茶楼。更多的,却是女性服装店,几乎占了街面店铺的三分之二。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性格。一条街,有一条街的风情。三三两两的女子在店里挑着衣服,累了,到“君与茶”茶楼品茗一番,确有君怀日月担道义,茶饮乾坤品芳华的味道。茶楼外表看似普通,门口却嵌着大冶市历史建筑标识的大理石碑刻,里面自然大有乾坤。走了不到几米远,另一栋建筑也标识着大冶市历史建筑。都说,历史是久远的。不经意间,有时却在我们眼前。

石板街,果然是有故事的。

北门路进口的徐家垴王氏土豆片,可以说是石板街的代名词。南来北往的大冶人,无论老的小的,走到了石板街口,可以不进石板街,但不能不尝一碗徐家垴土豆片。那金黄的土豆片,淋上辣椒糊糊酱料,让人吃了还想吃。春节期间,许多归家的游子,行李箱都来不及放下,一定要到这里,吃上一碗土豆片。仿似那一口土豆片下去,才真正到家了!说起来也许有人不信,这看似普通的土豆片,店主已经一口气在这里做了三十多年。小小土豆片里,承载着多少人的青春记忆。

每天早上,连接新街的石板街口,往来的人们排着队购买周氏芋头圆,圆圆胖胖的芋头圆子挤在锅里,在沸腾的热水中翻滚着,膨胀着,香气冉冉,煞是诱人!人们坐在小凳上,聊着天,吃着滚烫的芋头园,所有的幸福便弥漫在这浓重的烟火气里。

这家周氏芋头圆,虽然行头简单,但也是二十多年的老店了。

如今还在徐家垴巷居住的,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老街巷子里的生活,是静谧的,随处可见长满时光老茧的旧民居,偶有三五老人坐在一起闲聊或对弈,享受城市角落的慢生活。每个走进巷子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仿佛时光已回到从前,让人念想着老街的模样。

这些年,我也去过一些巷子。武汉汉正街周边,房子建得相对较高,巷子太深,且重重叠叠,彼此勾连,密似蛛网,极易迷路。厦门鼓浪屿一带,巷子两边的建筑太精致,中西合璧,脂粉气太重,据说猫很多,想找一只却很难。在大冶的石板街,在这三两米宽的巷子里,如果下雨,如果有个姑娘穿着旗袍,打着油纸伞走过,人们一定会以为这就是戴望舒的“雨巷”和巷子里的丁香姑娘,怀旧的气息又扑面而来。其实,在这里是不用怀旧的。街边有家手工旗袍店,店主是个中年妇人,戴着眼镜,颇为富态。她说,这家旗袍店到她手里已经延续了三代。虽然客户小众化,但能传承中华服饰文化,也是挺有意思的。

土豆片,芋头园,旗袍店,古建筑……还有很多繁华大街上所没有的东西。细细想想,这古老的石板街确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据说,在这里生活的,除了老居民,还有一些在附近打工的人。

多年前,我一同乡发小两口子在墈头街卖酱菜,租住在石板街。赚了第一桶金后,到长沙开了物流公司。去年,发小两口子到大冶来做客,再次踏上石板街,颇有感慨。当年每天早出晚归,拖着沉重的板车往来于墈头和石板街,街坊邻居总会帮着推一把,那热心热情温暖了他们许久。有时候,生意不好,夫妻俩就着酱菜和花生米吃粥,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在这段不长的石板街里,这样的故事肯定常常上演。

这些年,大冶的变化一日千里。随着城市建设的不断推进,古老的街巷正在一个个消失。不远处的大冶湖涨涨落落,带走了多少凄美动人的故事,但石板街这条布满岁月磨痕的青石板路依然坚硬如初。街边的老屋、石墩泛着幽幽青光,透露着些许之前的模样。雕梁画栋间,依稀可见历史的文脉。花格窗棂中,依稀可窥文人磨墨、吟诗唱和的身影。那一块一块的青石板,依稀想到远去的历史,还有历史中石板街曾有的风流。

今天的石板街,石板依旧,店铺依旧,行人依旧。在他们心中,不论这条小巷如何更迭,都是他们永远的石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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