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有个湖
我出生的村圩东南面,有一湾长方形的湖。在儿时的记忆中,湖东西长约200米、南北宽约40米,湖西与一条通流长江的小河贯通,水流清澈。湖岸,杨柳依依,一片片叶子嫩得像屋檐下的青苔。
一湾湖供养着整个村圩的乡民。浇灌庄稼,洗衣除秽,摸鱼捞蟹,湖是这片沙地的生命之源。夏天,湖是大人、小孩的天然浴场,午后骄阳下,放了暑假的孩童们,几乎半天浸泡水中,比谁游得快、比谁憋气久,直到妈妈喊吃饭才肯上岸。暮色中,一群收了工的庄稼汉,来到湖边,管你有人没人,一个个脱个精赤条条跃入湖中。庄稼汉边洗澡边摸鱼蟹,运气好的,弄条小鱼、弄只螃蟹回家,最不济的也能摸些螺蛳当晚上的搭酒菜。
端午时节,农妇们到湖里采摘芦叶包粽子。年关近了,生产队长派社员抽干湖水,把湖水洁净几乎没有腥气的鱼捕捞上,来分给村民。“捞滩头”(捕完后放水前允许个人检漏)的景象最为壮观,男女老幼争先恐后,奔向湖底,在污泥中搜摸漏网的鱼蟹。一旦有谁“中彩”,摸到一条黑鱼或一只甲鱼,立马欢声四起,引来围观和艳羡。
在我读大学的四年暑假,我每天傍晚烧好晚饭、喂好牲口,都到湖中游泳。直面湖水吼一嗓子,躺游湖面仰望星空。只是少了儿时玩伴的身影,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外出了,当兵、打工……
如今湖失却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我再到湖边,但见杨柳零乱、芦苇稀疏,流水变浅,岸坡长满野草……
年少时心怀梦想,拼命地想逃离故乡。如今,年逾天命,却越来越依恋粗茶淡饭的乡间清欢,这也许就是文人笔下那浅浅淡淡又浓得化不开的文字——乡愁吧。而此刻,站在湖边,我心安分,大约是因为她永远在这里,不像当年的发小,为了生计彼此变得疏离,也不像昔日的朋友,为了利益彼此变得陌生;她更不像曾经的恋人,为了梦想彼此变得遥远。
是什么把我们和故乡联系在一起?我想,并不是那些终将改变的人和事,而是依然生长在故乡的草木、风物,芦苇、蒲草、蜻蜓、蝴蝶……就像现在,岸坡的花草在秋风中向我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