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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2年08月07日 星期一

【人在他乡·打工文学撷英】诗歌的慰藉和宽容

李明亮
《工人日报》(2022年08月07日 03版)

我老家在皖南万千条山沟沟中的一条小山沟里,偏僻寂静,但在我看来,却是美好而丰盈的。

在我们村口一个叫祠堂堰的小池塘边,有一株古柏树,主干像两根粗壮的麻花一样扭在一起,绿荫如盖,周围是一块块的稻田。多少个晴朗丽日,一只白鹭从田里飞过来,静立于高高的枯枝之上,雪白的身子在阳光下特别耀眼。它俯视足下正在蓬勃生长的万物,又仰望一阵远山之上的云朵,倏地一下展开翅膀飘然而去......

年少时的我,常常对着这样的场景发呆,或者是一边放牛,或者是跟父母一起在田间劳作,或者是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从村口去往学校的路上。

上高中时,我在校报上发表了一首名为《古柏》的诗,写的就是这株古柏。这是我发表的第一首诗,也是我写的第一首诗。

过了没几年,有一次回老家,却再也看不到那株古柏了:一个村民在其旁边烧草木灰,不慎让火苗燎到古柏裂开的肚子里——时值盛夏、久旱无雨,火顺着树中心的空洞从下而上,烧了三天三夜,也没办法浇水施救。

在我年少时的心里,这棵曾经一直郁郁苍苍的古柏,就是我们村庄的神。如今,这株古柏连树桩也没有了,但我总是会记起它。

很多人都在写乡村诗歌。我以为那些从小在乡村长大的人是幸运的,他们在乡村生活的经历,对乡村万物的感知与体味,让他们有了更加清晰地洞察这个世界的能力。一个人成长时的乡村记忆,必将深深镌刻进内心直至一生。来自乡村的诗人,书写他们熟悉的那片土地,有着天然的优势。

提到乡村诗歌,很多人脑海里会立马跳出“亲情”“乡愁”等关键词,当然,这也确是被抒写得最多的乡村诗歌主题,貌似多少年来一直如此。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现在乡村的结构和内涵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乡村里的人,行为和精神层面比以往更紧密地与整个世界联系在了一起。乡村,并不是浅陋、粗糙的,也不一定是单一、朴素的,它正变得越来越多面和多元,需要我们重新深入曾经熟悉的乡村,就像费孝通先生当年写《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到吴江的开弦弓村实地考察,有这种精神,那样我们看到的乡村才是最鲜活、最真切的,这时候我们再去写,呈现在我们笔下的乡村将更加立体和饱满。

说起每个人的家乡,每个人曾经生活过的乡村世界,很多人都会发出由衷的赞美。但乡村诗歌,我以为不能仅仅写出一曲赞歌。乡村的痛或许更加深入骨髓,乡村的哀怨或许更加牵扯人心。那些能真正打动人心,让人反复回味。

来自水乡小镇乌镇的木心先生,在他的遗稿《小镇上的艺术家》这首诗中,有这样几句话:有时,人生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 / 有时,波德莱尔 / 真不如一碗馄饨。

写作,很多时候是清贫的,但至少它可以让我们学会更加亲切地和这个世俗的世界相处;诗歌,可以给我们很多慰藉和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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