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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3年07月16日 星期一

干饭啦啦鱼儿

张长水
《工人日报》(2023年07月16日 03版)

我的家在北京西南,村庄坐落于丘陵盆地之间。20世纪六七十年代,乡亲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春天的早晨,东边刚刚泛起一点亮光,杆子上悬着的那口“钟”骤然敲响,男人们立刻披衣起身,带上农具,开始一天的忙碌。此刻,屋里的女人也不得闲,家家户户的房顶上很快冒起炊烟,阵阵清香透过门窗,弥散到大街小巷。不需多时,一顿普普通通、家家如此的早餐就做好了。一砂锅小米干饭,一瓦罐豆面鱼儿汤,一碟咸菜和几副碗筷,被放进提篮或担筐,送到热火朝天的田间地坎上。

这顿早餐叫“干饭啦啦鱼儿”。干饭是小米捞饭,啦啦鱼儿即豆面鱼儿汤。那时候,农村生活清苦,小米、豆面较之于白薯、玉米,绝对算得上粗粮当中的细粮。我那时十岁左右,整天跟在妈妈身后,耳濡目染,对这吃食的记忆刻骨铭心。

捞饭不同于焖饭,捞饭更需要把握火候。小米饭煮老了发糠,吃着没韧劲儿,火候不够又口感生涩,嚼起来像木渣,不香。农家人常年和小米打交道,都有这方面经验,米要煮得恰到好处,得看准时机快下笊篱,双手握住木柄上下颠簸,直到把多余的水分控出,折进一旁备好的砂锅,盖上锅拍儿,放在炉台上保温。

“啦啦鱼儿”不是鱼,是汤面。其主要原料,是以豇豆面为主的混合面。备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抓两把豆面放在碗里,兑上适量温水,将水和面粉搅拌均匀、浓稠适度。还是煮米的那口锅,米饭捞出后,米汤变成了浅黄色。将两只筷子并拢,挑起一注面糊悬在锅上,指尖不停地抖动,面糊“哩哩啦啦”坠入汤锅,米汤随即由浅黄色变为青灰色。再往灶膛里添一把火,汤锅沸腾起来,泛起一波又一波欢快的“鱼儿”。这还不算完,再“捏”一撮细盐,择几样春季时疏,把铁勺“蹲”在炉口上,再放一点油和花椒。“刺啦”一声,铁勺探进汤锅,油花翻滚,绿叶漂浮,“啦啦鱼儿”告成。

至于“干饭啦啦鱼儿”的吃法,各家不尽相同。有的人喜欢就着咸菜吃干饭,吃完饭再大口喝汤。但大多数人是把汤面浇在米饭上,汤汁浸进米里,“鱼儿”浮在表面,豆腥味儿和小米混合在一起,倍儿香!

家园的四周尽是梯田,层层叠叠,最适宜五谷生长。从春播到秋收,谷物和豆类一起下种,一起上场,又一同摆上农家餐桌。我不知这道早餐应不应该算作美味佳肴,也许当年只为果腹。直到有一天它走出农家,出现在城市里的餐桌上,才又重新唤回我的记忆。可是不知怎的,在外边吃过几次,却总觉得不够滋味。小时候妈妈常说,“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都不甜”。现代人早已不再为吃粮担忧,也许是条件好了的缘故吧?

有一年春天,年迈的妈妈唤我回老家,执意再为我做一次早饭。我兴冲冲赶回老宅,小米、豆面已摆在案上。妈妈颤抖着双手,淘米、煮饭、绞面、“啦啦鱼儿”。我还像小时候那样,虔诚地站在她身边,仔细观瞧,不想错过其中每一个细节。妈妈说,做“干饭啦啦鱼儿”得用本地粮食,沙土地种出的谷子、豆子,用碾子轧成的米面,做成的“嚼谷”才有香味。

妈妈递给我一个箩筐,让我去门口捋几把榆钱。老宅的墙根下长着一株榆树,如今它已经有碗口那么粗,垂下的枝条疙疙瘩瘩,长满了嫩绿的榆钱。我还像小时候那样上墙,捋几把榆钱快速返回。榆钱洗净入锅,嫩绿鲜亮,铁勺里的花椒油也刚好冒起了青烟,还是“刺啦”的那一声,一股清香瞬间溢出,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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