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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3年07月16日 星期一

送不到的快递

孙现富
《工人日报》(2023年07月16日 03版)

“您留的电话不对吧?是不是收件人写错了!怎么总是没人接!”电话那头,快递小哥很着急。我心头一颤,赶紧查看订单记录,果然留的是父亲的名字和电话。是啊,父亲走了快一年了,他哪里还能收到儿子的快递。

我有一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看到当地的特色小吃、稀罕水果,都会给父母快递一些。刚开始,父亲总是责怪我乱花钱,但后来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有时他还把我寄的东西分享给邻居,其实主要是“显摆”。

在我心里,总是感觉父亲并没有走,好像他是出了远门,说不定在某一天的某个时段,他还会像往常一样,拿着马扎,摇着蒲扇,晃悠悠地走进家门。甚至见到我时还会说一句:“小来(昵称),你咋回来了!”直到这个猝不及防的电话,把我拉回到现实。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父亲真的走了,而且是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父亲在世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我想起父亲的那双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如同干枯的榆树根,又像一幅抽象的画作,展现着岁月的痕迹和生命的色彩。他从14岁起就跟着大人一起挖河修大堤,在那个苦难的年代,缺衣少吃,他就和大人一样在工地上吃树皮和草木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被招收当了工人。再后来,他用那双勤劳有力的手撑起了我们一家六口的生活。

我在家里排行老小,父亲对我的疼爱偏多一些。记得17岁那年,我提出要去参军,父亲开始不同意,说我年龄小,又没有出过远门。见我决心已定,父亲点了头,也流下了眼泪。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哭。

我参军后,也成了父亲心中的牵挂。他经常给我写信,有时一个月好几封。父亲只上过小学二年级,好多字都不会写,他就用拼音来代替。常常是,几页的信笺里有一半都是拼音。而每一次的内容也几乎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叮嘱我不要怕吃苦,要好好干工作,好好团结战友。后来,我提了干,当了军官,父亲来信的内容又多了一条:好好爱战士,别端官架子。再后来,我转业到了地方,也不再流行写信了,父亲就时不时给我打个电话,说的也几乎差不多:一定要做好人!不是自己的,坚决不拿。多少年来,我一直记着父亲的这些话……

在快递小哥的提示下,我更改了收件人的名字和电话,但心中的伤痛却久久不能放下。不知道天堂的路上有没有快递?我真想把自己的思念和牵挂快递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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