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溪源和桃花鱼
香溪源是香溪河发源地,穿兴山,入秭归香溪注入长江,全长共九十六公里。
香溪源位于神农架林区木鱼镇西两公里处的峡谷石缝之中。到源头需沿断崖削壁拾阶而上,仰见奇峰耸蔽,草木掩映,我想起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描述汶水、淄水的词句:“林藿绵濛,崖壁相望,或倾岑阻径,或回严绝谷。清风鸣条,山壑俱响……”,移来香溪之状,何其诗意盎然。
那溪水自上而泻,奔流愈发湍急,又是一番穿崖破谷般的雄壮气象。崖壁林叶掩映下约上行一公里,始见源头。据说香溪源初出无声,于两丈处才骤然激石拍岸,顺峡谷咆哮直下。
长江流域有众多大支流,相比之下香溪实在是一条小河。但因为屈原、王昭君皆生于香溪之畔,故而香溪源现已成为神农架山林里的打卡地。
据说唐代茶圣陆羽也到过香溪源头品尝溪水,将此水列为天下第十四泉。香溪源产茶,得天独厚于地利,《神农百草经》说:“神农采药,为民疗疾,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解之。”还有传说神农炎帝曾在香溪源洗药,故又名“洗药池”。不过,香溪水哺育出了王昭君和屈原,则是毫无疑义的。
苏轼《昭君村》云:“昭君本楚人,艳色照江水”。这江水就是孕育了王昭君的香溪。《太平寰宇记》说:“香溪,即王昭君所游处。”宋《妆楼记》也载:“王昭君临水而居,恒于溪中盥手,溪水尽香,今名香溪。”唐代大概还不叫香溪,否则唐末诗人崔涂写《过昭君故宅》:“不堪逢旧宅,寥落满江滨”,应该写成诗意满满的“满香溪”吧?
宋陆游在《入蜀记》载:“去江岸五里许,隔一溪,所谓香溪也。源出昭君村,水味美,绿于品,色碧如黛。”看来香溪不仅香气如兰,还色碧水美。封建时代的史官们囿于“夷夏之辩”,将昭君归于蛮夷匈奴列传中。但家乡父老一直没有忘记她。《湖北通志》载:“乡人怜昭君,筑台而望之”,据《兴山县志》载,台上还曾有昭君祠,为汉代所建,看来她是受到尊重和怀念的。汉代筑有昭君台,唐代建有昭君院,宋代立有昭君故里碑,明永乐十三年重修昭君院,清光绪十年又重立了昭君故里碑,可见昭君在故乡的影响。
据说村内外亦有不少遗迹,比如“琵琶桥”,传说是昭君出塞回乡省亲曾于此经过。还有一座垒石为基的屋台,传说是昭君楼。这些遗迹,不知今天尚留存否?因为行色匆匆,不能由香溪源溯流一游,实为一憾。昭君是兴山人,其实神农架林区原属兴山县一部分,香溪源和昭君村原属兴山,20世纪70年代初成立全国唯一以“林区”命名的省辖行政区,从此香溪源归属神农架,昭君故里归兴山。但香溪源流水不绝,是得益于神农架的生态环境,使我们今人仍得以临流胜境,神往古人。只可惜古人写了那么多咏昭君和昭君村的诗,据我查找竟无一首吟咏香溪源者。
昭君故乡也流传不少有关传说:昭君出生时恰逢皓月当空,昭君又脸似银盘,肤似月光;而昭君从小即喜爱月亮,常登宅前一吊脚楼,对月理妆,望月歌唱。故村人称此木楼为望月楼,将楼上一层称为昭君梳妆台。楼前有如菱花镜般的水井,是昭君小时与女伴担水洗濯之地,名楠木井,后立青石碑一座。昭君生前非常想回故乡,她可能想不到故乡人民的深情厚意会绵延两千载。
当地流传着不少动人的传说。“胭脂映见桃花鱼”,香溪中有一种珍贵稀有的小生物——桃花鱼,每逢春暖花开时出现在水中,如一簇簇艳丽的花瓣,有红有白,闪闪发光,与岸上盛开的桃花交相辉映,美艳异常,令人眩目。过去每逢此时,便有千百人到此捕捞,捧至家中珍藏观赏。传说桃花鱼是王昭君的眼泪所化成。昭君出塞前,曾向汉元帝请求回乡省亲,告别亲人乘船路过香溪时,看到两岸桃花盛开,触起一腔离愁别绪,想起与父母和故乡分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聚。于是她抱起琵琶,深情脉脉地弹了一曲《桃花送》,点点泪珠随着婉转轻柔的琵琶声滴入香溪,霎时就变成了一条条桃花鱼。也有一种传说是昭君在洗手时一串珍珠掉入溪中化为鱼,这就不如眼泪感人了,王安石的诗不是很形象吗——“泪湿春风鬓角垂”!
其实,正史中记载昭君入宫后根本就没有回过故乡,桃花鱼也并非鱼类,而是一种构造简单的古老小生物,学名称为桃花水母。古籍对此早有记载,如南宋熊文稷就写过《忠州桃花鱼记》。据《湖北通志》等书记载,桃花鱼产地共有十三处,已得到证实的有秭归、宜昌、忠县、杭州等地。我在香溪源很想见到桃花鱼,但一是节令不合,二是奔流而下的溪水也不适合桃花鱼生存,大概在平缓流动的溪水中才会出现。
有关王昭君的传说终归是传说,然而由此亦可看到昭君在故乡人心目中的地位。其实何止故乡父老怀念她,位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的昭君墓,即“青冢”,一直受到蒙汉民族的尊重。不仅在昭君家乡和她出嫁之地,她的影响一直不衰,从1928年的电影《昭君出塞》到2007年的电视剧《王昭君》,尚小云的京剧名作《昭君出塞》更是脍炙人口流传不衰,郭沫若、曹禺都写过同名话剧《王昭君》……昭君若泉下有知,两千年来人们依然没有忘记她,当无遗憾吧?
“今人不见古时月”,香溪曾经映美人。香溪有源,潺潺不绝,昭君有幸,饮啜香溪。昭君以柔弱的双肩,肩负和亲使命,止戈大漠烽烟。愿香溪源之水兮,黛色长碧,奔泻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