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我在桌上看见一个小本子。封面上写着刚入学的小侄子的姓名，字体娟秀，似曾相识。我便随口问了一句：“妈，这字是谁写的？”“是我。”母亲回答。我心头一震，感觉心灵深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母亲念过高小。母亲念书的时候，得带着年幼的舅舅去上课。舅舅经常在课堂上哭闹，老师都习惯了。母亲对读书痴迷不已，她一手搂着小舅舅，一手写字。母亲写得一手好字，清秀、飘逸，颇有些不一样的风范。后来外公病重，不能走家串户去做裁缝了。外婆便要求母亲不再读书，回家操持家务。

母亲18岁时嫁给了父亲。那时年轻的母亲很爱唱歌，父亲能拉一手好二胡。每年农闲时，村里会把能吹拉弹唱的人组织起来学戏，到了正月，便派他们到别的村去演出，挣些外快，称为“出灯”。我的父母是出灯的主要成员。那时出灯的费用开支、收入情况，都是我母亲负责记录。

后来，我们几个孩子相继出世，母亲早出晚归，家里田里地里，忙得如同一只陀螺。从我记事开始，她便在我们身边念叨着一句话：好好念书！念书，在她的心中是一件无上快乐的事情，也是她的一个残缺的梦。

在父母的殷殷叮咛声中，我们几个相继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孩子的榜样。我求学离家最远，孤单的日子里，我时常提笔给母亲写信，报平安诉愁闷。我也经常收到母亲的来信。

母亲的信，是用我们写剩下的作业本纸写的。信不长，字迹娟秀，干净整洁，折痕一丝不苟。信中有许多安慰鼓励的话语，信的末尾总是那四个我早已铭记于心的字：好好念书！那3年里，母亲的信，高高的一摞有百来封。

光阴荏苒，今天，我又看到了母亲的字。字体娟秀依然，只是一笔一画之间的沧桑，让我心中酸楚不已。我的母亲，我的爱念书的母亲，我的爱写字的母亲，老了。母亲心中的那个残缺的读书梦，我们几个，尽力帮她做得圆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