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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4年08月25日 星期一

坚实地生活,美好地做梦

陈俊宇
《工人日报》(2024年08月25日 03版)

“……世上的路并不都通向远方/时钟的飞速转动/也是另一种彷徨。”许知远朗诵完最后三句诗,赞叹声中,列车到达商洛站。

陕西商洛丹凤县,是陈年喜的故乡。2020年,他回到老家,在县城租住了一套两居室落脚,在网上回购自己的折扣书,通过出售签名版维持家庭花销。儿子大学毕业后,和他一起售卖自家的香菇和天麻。

纪实访谈节目《十三邀》第八季,许知远辗转来此,对话陈年喜。陈年喜是2015年的纪录片《我的诗篇》中的六位讲述者之一,自此以“矿工诗人”的身份进入大众视野。此后这些年,在诗歌之外,他还进行非虚构或散文写作。但写作也未能真正改变他的家庭境况,生计压力时时萦绕。

咳嗽与药,贯穿在节目之中。这是陈年喜16年爆破工生涯留下的“痕迹”。有评论说,诗歌与爆破,看似毫无关系,陈年喜却巧妙地将之相连,写出的诗歌坚硬又让人动容。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诗歌《炸烈志》是陈年喜的代表作之一,写于2013年底。彼时,他在河南内乡的一个银矿工作。两年后,他接受颈椎手术,从此不能再从事爆破工作。后来,他去过贵州做文案策划。

2020年,陈年喜在矿山写的诗集结成《炸裂志》;同年,他被确诊尘肺病。他这样总结道,如果人的一生用10年为一个刻度,矿山与此后的城市漂泊正好占据了两个刻度,10年在不毛荒野,10年在千米地下与城乡,从1999年进矿山,到2020年失业。人间荒烟蔓草,身体积满尘埃。

不少人问过他:你的生活几乎与诗万里之远,怎么会坚持这样一件无意义甚至是矫情的事情?他回答:“我想说生命并不是逻辑的,尽管它有逻辑的成分在。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我写,是因为我有话要说。”

后来,他在诗集序言中再次解释,“从本质上说,所有的诗歌都是挽歌,挽长天落日,也挽孤夜寒声,挽大江大河,也挽每一株小草,挽青春、生死、无尽的时间。”

冬日萧瑟,在枯水的丹江边,许知远和陈年喜有一段对话。许知远突然问,你希望自己在历史上留下痕迹吗?陈年喜答道,唯一能留的就是文字的痕迹。

8月17日,节目播出三天后,第八届花城文学奖揭晓。陈年喜的《人们叫我机师傅》获得散文奖。这篇文章收录在他的最新散文集《峡河西流去》中,描写的是一位在矿山“开了一生机器的师傅”,他像一片树叶一般来到这个世界,又像一片树叶一样离开这个世界。

“我想言说人和世界的关系,人活在这个世界的位置、方法和意义。”陈年喜说,文学关乎现实,也关乎梦想,他愿在余生里坚实地生活,美好地做梦。

节目尾声,陈年喜说,这一生像梦一样,已经做到五更了,天快亮了吧。在梦里,他曾写下的诗篇,将留在历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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