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圆满”的月饼
说来这天地万物中,胸怀最博大的应该就是月亮了吧。世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尽可以对着它倾诉,而它则照单全收,绝不会厚此薄彼。这种博大,总让我想到世间父母对儿女的无限包容之心。
月亮亘古不变,但家的概念却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改变的。儿时记忆里的家堪称乐园,中秋节更是天天掰着指头盼望的一个日子。那时过中秋,尽管家里日子拮据,但母亲无论如何都会让我们姐弟几个吃上一回月饼的。只是月饼要分着吃,一个月饼掰成几份,由母亲亲手分发。尽管从未有口福一口气享用过一个完整的月饼,而且月饼的馅料也很单一,清一色的老五仁,可幸福感却是满满的,一小块月饼便足以撑起整个童年的快乐。
快乐变得不再纯粹,是在长大以后。这个时候,家对我而言已不再是乐园,甚至都有点厌烦,一心只想逃离它。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精彩,家的概念便在心里日趋淡化,总喜欢豪情满怀地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人在哪,家就在哪。然而,一到中秋节,那份豪情便开始降温,心底不知不觉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满脑子都是爹娘的影子,鼻子酸酸的。
如果是独处一隅尚好,尽可以望着天上的月亮,想想千里之外的母亲此刻也一定在抬头望着月亮,然后掉几滴泪,也就算过节了。但倘若在别人家那滋味就更甭提了。记得是我在辽宁丹东服役第二年的那个中秋节,当时正赶上我在沈阳学习,我们政治部宣传科的盛科长特意邀请我到他的家里过节,“盛”情难却,我便去了。晚餐很丰盛,科长一家对我也很是热情,只是席间科长的女儿提议拍张全家福时,我顿觉尴尬,赶紧闪在一边。这时科长亲切地招呼我:“小刘,你也过来吧,没关系的。”我连连摆手,心里十分晓得科长的善良与好意,但那毕竟是照全家福,我这个外人又怎能那么不知趣呢!尤其是科长那个不经意说出的“也”字,更激起了我对家的深深想念。
也就是从那次以后,我才真正读懂了中秋节的含义,那是一个跟家关联最近的日子。为此,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不管我身在何方,每年的中秋,我都会雷打不动地回到老家陪父母过节。刚开始是一个人,后来便是携妻带子一块回了,那一次次舟车颠簸的记忆,也让我一次次地体会到了回家过节的幸福。
直到父母都离我而去后,这回家过节的脚步才戛然而止。尽管每年老家的大哥大姐,还有同窗、发小都会提前打电话来问一句:是否回来过节?但支吾半天后依然决定还是不回了。每次放下电话,我都禁不住陷入沉思,回“家”过节,变成了回“来”过节,这一字之别,心里顿感落寞。我开始明白,没了爹娘的那个地方,虽然也叫老家,但已经是广义上的家了。再言及“回家过节”时,心里立马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小家了。
巧的是我现在的这个小家,正好有一面朝东的窗,且无高层遮挡。中秋夜酒足饭饱后,一家人可以挤在窗前静静地赏一会儿月,然后再分吃月饼。看着儿子大快朵颐的样子,我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母亲给我们分吃月饼的情景。一直我都以为那是因为僧多粥少的缘故,可后来条件好些了,母亲却还是照样给我们分着吃。我不解,有一次就忍不住问了母亲,母亲笑了笑,说:“这中秋节的月饼不同于往常,它是有灵光的,一定要吃的圆满才行。一个月饼,娘看着你们分开来吃,是分也是合,虽然你们一人只吃到一小块,但在娘心里却又合成了一个完整的月饼。”
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原来这世上亘古不变的除了天上的那轮中秋月,还有母亲爱儿女的那颗心。
“一个月饼分开吃,是分也是合”,这也是我迄今为止听到过对“圆满”最美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