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众文化的重要类型,影视剧一直都将青年和青春文化作为荧屏一道主流景观予以呈现。其中,青春偶像剧是一个重要题材类型。而近年来的电视剧市场在原有青春偶像剧的基础上,又衍生出一种名为“甜宠剧”的生产类型。从2019年的《致我们暖暖的小时光》《亲爱的,热爱的》,到今年的《下一站是幸福》《时光与你都很甜》《冰糖炖雪梨》等等,甜宠剧热播已成当下荧屏的一个现象。
折射青年人某种隐约的情感焦虑
作为“2.0版的青春偶像剧”,甜宠剧的出现有其深刻的现实背景——它不仅意味着青春文化自身的发展演变,也折射出当前青年人某种隐约的情感焦虑。
作为甜宠剧的“前史”,中国青春偶像剧可以追溯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一些早期类型剧。2007年,赵宝刚执导的《奋斗》横空出世,改变了之前青春偶像剧过于偶像化的样貌。这部讲述“80后”青春成长的电视剧,因其突出的现实品格而广受欢迎。以赵宝刚“青春三部曲”为代表的电视剧,在当时掀起了一股青春剧的热潮。它们不再是单纯讲述青春校园的爱情故事,而是寻求与职场、家庭、军旅、古装等多种题材的融合,显示出较强的现实性。
有趣的是,2010年以来的青春偶像剧并未沿着这种现实品格继续前行,而是在历经现实主义的短暂繁荣后,回归倚重偶像化和幻想型的人设风格,由此进入“青春偶像剧2.0时代”的甜宠剧模式。也就是说,甜宠剧既回到了青春偶像剧早年的玛丽苏模式,也是在其基础上的更新与升级。这里有两种类型值得关注:一是试图在怀旧中勾勒青春的倒影,如《匆匆那年》《何以笙箫默》《最好的我们》;二是展现一种表面岁月静好的安稳生活,如《微微一笑很倾城》《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然而,在剧情所营造的种种“小确幸”的背后,实则有难以直面现实尴尬处境的焦虑。那些脱离现实基础而讲述的爱情“神话”,不仅是对青春文化内涵的简化,也暗藏着对现实问题的规避。
甜宠剧的走红,固然与市场的选择密不可分,但更值得剖析的是其背后的深层原因。
构造出一个差异空间
顾名思义,甜宠剧以“甜”和“宠”为核心,主要以年轻人的恋爱生活为主线展开情节叙事。
在这拨甜宠剧中,“单纯”“美好”“热爱”是高频出现的关键词。它们制造出一种“简单爱”的幻觉,暗含着现实中复杂的世界能够被想象中简单的二人世界所冲淡的愿望。换言之,不少甜宠剧的逻辑就是通过想象一种不真切的单纯,来拒绝拥抱现实的激情。在许多甜宠剧精心构造的空间里,一切都围绕两人的爱情展开。这里只有爱与不爱的纠结、如何去爱的不解,却没有来自人生的理想和焦虑。
《亲爱的,热爱的》男女主为核心设计人物和剧情,其他角色无一例外地沦为两人恋爱的“助攻”;《冰糖炖雪梨》干脆让主角戴上“冰神”的光环,以便不必担忧感情之外的事情。简言之,甜宠剧用它的单纯和美好建构出一个差异空间,为的是想象性地躲避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难题,而不必“直面惨淡的人生”。
如果说,仅仅认为甜宠剧强调的“甜”和“宠”是为了逃避生活的“苦”和“累”,反而更加折射出现实的粗粝和青年自身的困境,其实还不能触及“甜宠文化”的根本所在,也无法解释这一拨甜宠剧的流行区别于此前偶像剧的关键所在。
事实上,在此前一些偶像剧中,甜宠更多指向一种甜蜜,乃是一种结构性的情感逻辑,是徘徊在现代社会入口时的青春忧郁症的发作。而今天的甜宠剧,某种程度上成了一种缺乏情感逻辑的“单纯的美好”,既缺乏历史又不愿面对现实。
《冰糖炖雪梨》中的男女主角虽以“相爱相杀”的面目出现,但恰恰是这种“精美的怨怼”,才无意间暴露了生活本身的无力和爱情话语的魔力。换言之,剧中男女主角的相遇越是离奇和疯狂,也就越能证明爱情的伟大和神圣。不妨说,甜宠剧吊诡地呈现出悖论式的文化逻辑,即通过否定现实的冲动,来唤起存在于当下的强烈的生存感。一方面,甜宠剧用想象拒绝来自现实世界的竞争与压力;另一方面,它又必须用各种“高甜”的装置来证明存在的意义。原因在于,甜宠剧既然无力构筑一个复杂的世界,就只能把这个世界简化为理想爱情的可能。似乎,在今天,没有比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和轰轰烈烈的爱情更能证明这个世界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