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党校北校区东门78号楼西侧湖边的小假山上有几株梓树,树形高大挺拔,冠幅开展,叶大荫浓,时下五六月正是梓树的花期,一串串风铃状乳黄色的花在宽大浓密的心形叶片之间绽放,微风拂过,蕊香淡淡。梓木是古老的中国植物,主要产于长江流域及以北地区,分布广、产量大、材质佳、不生虫,同时兼具园林观赏、生态防护、药用等多种价值,用途极广。梓木也是我国最早有诗文记载的著名树种之一,可见于《诗经·鄘风》中的诗句“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在历代文人笔下,“梓木”这一意象常常出现,或象征高洁、恭孝等情操,或表达悲伤、思念等情怀,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此去愿言归梓里,预凭魂梦展维桑——代抒乡愁
在古人心目中,梓树与桑树的地位相同,人们喜欢在房前屋后植桑养蚕、树梓为器。人们见了桑与梓,容易引起对父母的怀念,后来便以“桑梓”指代父母或故乡。东汉文学家蔡文姬的千古绝唱《胡笳十八拍》中有诗云,“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借桑树和梓树深切地抒发自己身在胡地,却日夜思念家乡,渴望回归故里的赤子之情。这也被认为是较早用“桑梓”指代故乡的文学作品之一。此后,将浓浓的乡愁寄托于桑梓之上便成为古诗词中比较普遍的现象。唐代诗人柳宗元听到黄鹂鸣叫,勾起思乡之情,遂题诗《闻黄鹂》,诗中有“乡禽何事亦来此,令我生心忆桑梓”。王维也怀着对家乡浓浓的思念,告病辞官,回到故乡,他在《休假还旧业便使》一诗中写道,“谢病始告归,依依入桑梓”。除用“桑梓”指代故乡外,古人还用“梓里”“乡梓”指故乡。如,唐翁承赞《奉使封闽王归京洛》诗“此去愿言归梓里,预凭魂梦展维桑”,金人刘迎《题刘德文戏彩堂》诗“吾不爱锦衣,荣归夸梓里”,就是这种表意。
孝慈山上梓,法度润滨蘩——象征子道
梓树的果实英垂如豆,俨然恭顺,又由于“梓”与“子”谐音,故古人借梓树象征“子道”。“桥梓”的典故便是这种含义的体现。“桥梓”指桥木与梓木,喻父子伦理。汉代《尚书·大传》里记载周公旦的两个儿子去见周公,“三见而三笞之”。乃问于商子,商子曰:“南山之阳有木,名桥。南山之阴有木,名梓。”二子往观之,见桥木高而仰,梓木晋而俯。反以告商子,商子曰:“桥者,父道也。梓者,子道也。”二子明日复见,入门而趋,登堂而跪。周公迎,拂其首而劳之。由此,人们也用“桥梓”来指代父子。宋许月卿《次韵黄玉如大章携先集来访》诗云:“桥梓风流满腹经,桂花香里识魁名。翻成宵梦古今事,何况人间父子情。”正是用了《尚书》中的典故,以“桥梓”指代满腹经纶的父子二人。宋代程珌《挽宜人赵氏》诗云:“分胃天皇媛,来嫔相国孙。孝慈山上梓,法度润滨蘩”,借用梓木象征为人子的孝道。
世惟材是梓,人仰骥中骅——喻指人才
由于梓木材质优良,用途广泛,自古以来人们就认为“木莫良于梓”。故常以其指代人才。唐柳宗元在《同刘二十八院长述旧言怀感时书事》中称张署“世惟材是梓,人仰骥中骅”,说世人公认张署是梓树一般的良木,人们都仰慕他是难得的圣贤。古诗词中也多用“杞梓”喻指人才。唐朝诗人韩愈《赠崔立之评事》诗云“当今圣人求侍从,拔擢杞梓收楛箘”,此处用“杞梓”比喻各种各样的人才,谓他们都受到了重用。白居易在《酬卢秘书二十韵》中有诗句“闻有蓬壶客,知怀杞梓材”,此处亦用“杞梓”典,是说隐士中有的人也有治国的才能。宋代黄庭坚《用明发不寐有怀二人为韵寄李秉彝德叟》中“羡子杞梓材,未曾离矫揉”这句诗,则把“杞梓”引申为文质并重、内外兼修的“梓材之士”所具有的崇高境界和人格品德。
梓木端正宽厚,亭亭如盖。魏晋文学家曹摅《赠韩德真诗》云“华秀梓旁,倾质惠风”,谓梓木蕴天地精华、钟美灵秀。故而梓木还被引申为文采、才华。梓木生长颇速,材质优良,经常被人们砍伐。因此,很多文人借用梓木来指代自己胸怀才略却受排挤、贬斥的遭遇。如宋代王安石《次叶致远韵》中的诗句“由来杞梓常先伐,谁谓菰蒲可久留”,借杞梓树隐喻有才能的人遭嫉妒、受排挤。
川原春日澹,桑梓暮阴稀——体现悲凉
梓树树形高大,叶片浓密,花朵繁盛。唐朝诗人章孝标在《蜀中上王尚书》诗中曾用“梓桐花幕碧云浮”这样的诗句描写梓树的高大风姿、梓花的缤纷繁盛,好像碧云浮于天际。而繁盛怒放自然又与树稀、花败时的凋零,形成鲜明的反差。于是,古人也以梓树的枝叶衰败衬托荒凉,或抒发离别之情,或感慨盛衰兴亡,或寄托对亡人的哀思。明人陈芹赋诗《送黄淳甫还吴门时倭乱甫定》,诗中云:“忆君还故宅,追叹昔年违。花倚新枝笑,人随旧燕归。川原春日澹,桑梓暮阴稀。挂壁余孤剑,依然夜有辉。”桑梓与故宅、旧燕、孤剑一起,构成了苍凉的意境,抒发着诗人悲凉的情感。清朝诗人朱彝尊借《鸳鸯湖棹歌》中诗句“宝带河连锦带斜,精严寺古黯金沙。墙阴一径游人少,开遍年年梓树花”,慨叹当年兴盛繁华的宝华寺如今“游人少”,只有一树树的梓花寂寞地年年开放。
梓木材质优良,纹理通直,不翘不裂,耐腐耐湿,抗蚁蛀,是上好的棺木之选,甚至皇帝的棺椁都采用梓木,故有“梓棺”“梓宫”之说。北宋著名书法家蔡襄作了七首《仁宗皇帝挽词》来缅怀宋仁宗赵祯,其中诗句“年年翠辇长陪扈,那向西城别梓宫”就是借用“梓宫”的意象抒发对仁宗的哀思。
元代诗人韩奕《贺新郎·送别》诗:“烟雨枫桥路。算年来、几番送别,故人千里。……寒日照,残桑梓。”凄冷的阳光照在残落的梓树上,一个“残“字将梓树的风华正茂抹去,平添几分离别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