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冰雪纷飞时

　　作者：时圣明

　　你看见了么？那漫天的雪花，我思念的精灵。

　　我叫爱德华，很普通的名字，可是我喜欢，因为那是我父亲给的。他是个孤独的老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制造我，也许只是因为寂寞。寂寞，当我将一片叶子从枝上削落，当我听到叶脉断裂的声音，当我看到汁液飞溅的时划过的痕迹，我体会到了它的含义。我永远忘不掉叶片飘落时空气中弥漫的无助，然而我依然重复着切削的动作，用我满是剪刀的手。我是机器，可是我却有感情，我可以感受浮云的安逸，也可以体会流水的幽怨。

　　我庆幸自己拥有感情，如果父亲没有在我面前死去的话我会一直这样庆幸下去，那汩汩流出的红色液体让我心悸。没有父亲的日子里，一切更加平淡，在我休整花圃的时候，在我仰望飞鸟的时候，在我怀念父亲的时候，时间流水般平静而过，直到有一天，这平静被打破——我离开了一直居住的地方，虽然只是从山上搬到了山下，我却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然，我的造访给小镇带来了影响。原来，被打破平静的不只是我的生活，还有小镇的。小镇上的人们都想见见我，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他们的好客，还是我那特别的装束所致。事实上，我那满手的剪刀确实很吓人，可我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危险。虽然，我总是会不小心划破一些东西，包括我的脸。父亲离开我之后，我就没有再与人类交流过，我渴望和他们交流，但是我也会感到害怕——当我面对一张张陌生的脸的时候。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欢迎我，有一个女人总是用手指着我，嘴里大喊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我知道她一定很讨厌我。我并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令她如此反感，总之，我尽量躲着她。收养我的那个女人对我很好，给我找衣服穿，让我和她的家人一起吃饭，还用化妆品替我遮掩脸上的疤痕，虽然那并不起多大作用。她还有一个女儿，只是我去的那一天她正好不在家。

　　那晚我睡在她的床上，很舒服。

　　我真的是笨手笨脚，半夜里她回来我把她吓的够呛——可想而知，你看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面目苍白，满手剪刀的人（如果我可以被称做人的话）会做何反应。可是，她也吓到了我，她的尖叫声令我不知所措，慌乱中我弄坏了她的水床。当我在灯光下真正清楚看到她时，我感到胸腔里的某个部位被刺了一下，我甚至呼吸急促，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慢慢和小镇里的人熟识起来，我帮他们修剪花园，给他们设计新的发型，他们夸我是天才，还有一个女人说要给我开一个理发店，那段时间我是快乐的。可是我始终改变不了那个对我指手画脚的女人对我的看法，虽然她不再冲着我大叫，但我可以感受到她眼中的仇视。

　　这段时间，我那种呼吸急促的感觉也慢慢的一次比一次强烈，我甚至可以感受得到胸腔中的抽动，那抽动总是伴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以前在山顶的时候，我总是爱听清晨的鸟叫声，空灵悠远，但她和我说话时的声音却比这还要婉转；她对我笑的画面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比被我修剪出的每一株植株都还要美。

　　但是，这风景却不是我一个人的，她几乎每天和一个男人呆在一起，他比我英俊，比我强壮，比我更会讨她欢心，他对她说我爱你。爱，一个陌生的词，以前父亲从未教过我爱是什么，那应该是一种感觉，我相信我胸中抽痛的感觉就是爱，可是我并没有勇气说出口。

　　一切都还在继续，我继续用我的剪刀手制造着美丽，那个女人继续对我报以仇恨的目光，我的胸口继续阵阵的抽痛——当我看到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是，我慢慢的发现他对她并不是很关心，他们吵架，吵的很凶，这时候我的剪刀便会急促的抖动。

　　有些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个要为我开理发店的女人没有食言，店里很漂亮，我甚至已经可以看到顾客满意的笑容。但后来那个女人所做的事让我不知所措，我慌忙逃离，撞倒了东西，我不知道我因紧张而飞舞的剪刀是否对他造成了伤害，总之，我只想早点离开。

　　我慢慢感到了人们看我的眼光发生了变化，是畏惧。为什么呢，我并不会伤害他们。他们窃窃私语，看我走近就躲开，然而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那个仇视我的女人又开始指着我喊，我真的不知道为了什么。后来，流言传到了我的耳朵，我可以听出‘无耻’‘忘恩负义’‘伤害’之累的词语，我被镇里的人仇恨，只有收养我的那家人，他们对我还是一样好，说真的，我并不在意镇里人对我的态度，只要那个我爱的人还在我身边，还相信我，一切都不重要。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我的天使，她像个白色的精灵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告诉自己一定要为她制造一个最美丽的布景——一块巨大的冰开始在我手中一点点地粉碎，晶莹的碎片从剪刀划过的地方飞起，我为她制造了一场雪，一场和她一样纯净的雪。

　　我看到他慢慢闭上眼睛，任冰晶飘落在她的脸上，一条弧线从她的嘴角划开，划破夜空，一直划向我胸口那个最温暖的地方。她开始轻轻地转身，我看到她裙角的飞扬，看到她发丝慢慢的荡开，一切都那么的轻盈，如果我有一双手的话，我想我会邀请她跳舞，这么想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多么失落，我让剪刀挥舞的更加迅速，让雪更加的纷扬，时间便停滞在了那一刻。我努力让自己记住那个画面，许多年后，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每一片冰晶飘落的轨迹，她发丝飞扬的轻柔，以及转身时的轻盈与妩媚。

　　事情开始变的不受控制，我终于被镇上的人还有那个男人所激怒，我失去理智，我暴走，我破坏一切厌恶的东西。

　　我划破男人的肌肤，砍断那些曾被我悉心照料的植物，还有报复那个仇视我的女人。当听到她因恐惧而尖叫时，我却没有产生报复的快感，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我想做的，我只是迷茫……

　　我明白我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后果，镇上的人都在到处找我，他们想让我死，是的，他们有权利这么做，毕竟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长着剪刀手的机器或者一个怪物，我不会在意他们怎么想我，因为我最爱的那个人只要她把我当成人，我就会轻易地感到满足。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么？当我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我可以闻到那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真的，我愿意就这样死去。

　　街道上的脚步声已经不会再使我感到恐惧，因为她在我耳边的喃喃低语就是我最好的安魂曲。我并没有死，我又回到了曾经离开过的地方，我对父亲说，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去。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一切重归平静——我的生活，还有小镇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个血腥的夜晚也正被一点点的遗忘。我依然每天修剪花圃，依然仰望飞鸟，依然怀念我的父亲，只是晚上的时候，我会站在一块冰的前面，一面回忆，一面雕刻出我爱的精灵，冰晶一片片飞向窗外，从我满是剪刀的手……

　　亲爱的，那纷扬的雪花你看见了么？那雪片破空的声音你听到了么？那铺天盖地的爱你感受到了么？我相信你一定能感受得到，因为我知道，在我来之前，这里从来没有下过雪。

　　作者简介

　　时圣明，笔名笑沙，生于湖北十堰，现居武汉。勤于写作，慎于提笔。在繁忙工作之余，喜爱用配音、主持填补闲暇。

　　本期策划︱黄承林

　　本期责编︱彭羽浓

　　文中插图︱网 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