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些夫妻档司机组合来说,车就更有家的感觉了,小小的驾驶室里,被褥、酒精炉、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洗衣做饭往往都在旅途中完成。在他们当中,一年里,夫妻俩差不多有300天要在这个流动的“家”里生活。
纪志刚的大女儿今年12岁,上小学四年级;小女儿只有4岁,还在上幼儿园。妻子在家全职带孩子,也忙得不可开交。作为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纪志刚感到压力不小,而更让他感到自责的是,他基本没时间陪妻子和孩子。
前年暑假,孩子跟着他跑车,到广州时,他带着孩子去了市内的动物园、游乐园,把孩子高兴坏了。但是跑了两趟以后,孩子就不干了,因为在车上待着“太闷、太无聊”。
要养家,就得拼命挣钱。纪志刚说,如今虽然使用手机App就能“抢单”,更方便接货了,但货车也更多了,在一些大公司大车队的冲击下,个体户完全没有议价能力,再加上油价上涨等因素,“钱越来越不好挣了”。
纪志刚算了一笔账:他这一趟能收入1万多元,但油钱要花3000多块,过路费3000多块,给换班司机的工资四五百块,真正能剩下的并不多。一个月一刻不停地跑,最多也就跑十一二趟,而他每个月光车贷就要还2.4万元,再加上保险费、保养费等等,一年辛辛苦苦,到头能落下十来万元,以后孩子上学花费更多,还得“拼命加油干”。
人在“囧途”
穿过长长的大梅关隧道,我们到了广东地界。这里是梅关古驿道所在地、五岭之首的梅岭。古往今来,这里都是进出岭南的必经之地,路途险恶。不过,随着高速的贯通,这里早已天堑变通途。
跑长途的路上,不缺故事,也最怕故事。货车司机们最怕的,就是“油耗子”。所谓“油耗子”,其实就是偷油贼。他们经常开着经过改造的汽车,进入货车司机停车休息的地方,趁司机在驾驶室熟睡,撬开油箱盖,用油泵抽,几分钟就能抽干满满一箱价值几千元的汽油,然后迅速开车离去。
十几年的公路生涯中,纪志刚不止一次遭遇过“油耗子”。他开的上一辆车,就被偷了五六次油。一箱油少则两三千块,多则四五千块,基本上被偷一次,这一趟就差不多白跑了。有时候,小偷还把车上的备胎卸走。
路上不仅要防偷油的,还要防车顶上的飞贼。这些飞贼常常驾驶无顶棚厢式货车,在行驶过程中,用挂钩将大货车与厢式货车固定,然后爬上去偷窃大货车所载货物。
2015年,余子龙在京珠高速上就被偷过一次。那一次,他从广东运进口奶粉去浙江,出发之前用篷布把车厢裹得严严实实。到目的地卸货,却发现车顶的篷布被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40多箱奶粉不翼而飞。后来与同行聊天,他才知道货物是怎么不见的:小偷开车跟在大货车后面,趁着大货车缓慢爬坡的时候,直接爬到车顶,割开篷布,从上面往自己车上扔货,偷完就走。“车这么大,司机根本看不见后面。”还好那一趟货物流公司给他买了保险。
不过,人在“囧途”,遇到的也不都是糟心事儿,暖心事儿也不少。逢上冰雪天气堵车,志愿者给送上一杯热茶,或者路上绑的货散了好心人来帮忙,都让货车司机们感觉心里倍儿温暖。“现在治安也一年比一年好,社会风气也越来越好了。”纪志刚笑着说。
不是终点的终点
车近广州,眼前的绿意越来越浓,高大的棕榈树逐渐出现在视野中。1月16日下午2点50分,历经近3000里路,22个小时马不停蹄的长途奔波,我和货车司机纪志刚、余子龙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广州市太和镇淇骏货运市场。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路下来,我们只吃了一顿泡面,胃早就很难受了,加上长时间久坐,腰又酸又疼,我下车可劲伸展了一下身子,纪志刚和余子龙却不顾疲劳,一下车就忙活起卸货来了。
卸完这车货,纪志刚他们马上又要去佛山的厂家那里拉另一批货,接着晚上就要再赶回杭州。我们顾不上坐下来吃个饭聊聊天,就在嘈杂的货运市场匆匆作别。我即将回到舒适的房间洗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一觉,而他们,却要马不停蹄地踏上下一个旅途。
这一路跟踪下来,感触很大。在大货司机眼里,远方只是远方,没有诗意,只有生计。根据全国总工会提供的调查数据,2016年,全国物流货运行业共有货运司机1898.2万名,货车1351.8万辆,他们全年完成货运量334.1亿吨,占全社会货运总量的76%,完成总产值约3万亿元,超过GDP的5%。但是,相对于付出,他们得到的保障和关爱却并不充分。
货运司机中,普遍存在工作强度大、工作时间不规律、工作环境艰苦、收入待遇低等问题。中国海员建设工会提供的抽样调查显示,货车司机每天累计工作时长多为12小时以上,平均一个月只能休息3—5天,与家人聚少离多;83.1%的司机出车时无法按时吃饭,55%的司机直接睡在车上,54.5%的司机因长期驾驶患有颈椎病、胃病等慢性病;平均月收入为7474元,其中3000—6000元的占48.6%,与他们高强度的劳动不成正比。同时,货运司机的劳动合同签订率只有25%,企业用工不规范,司机权益难保障。
劳动最光荣,劳动者最伟大。近2000万货运司机用他们吃苦耐劳的奋斗精神,为中国物流速度作出了贡献,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便捷,他们也理应得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