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微信后,老孙加了不少群,同学群、养猪群……一开流量,上百条新消息噌噌噌地弹出来。“我平时不怎么用,也就跟同学聊一会,再跟那伙养猪的聊一会,猪行情啥的。”
老孙不大会用微信跟儿子聊天,他还是更习惯打电话。“他俩有时候跟他妈聊视频,我不会弄这个。”好多关于儿子的消息,老孙都是从媳妇那听来的。
有一次,二儿子打电话回家,说要领俩同事过来,到了家已经是晚上8点了,老孙和媳妇给他们预备好了饭。第二天五点半起来,儿子带着同事早早走了,到最后老孙也没机会和儿子聊上几句。
老孙知道儿子们工作忙,到了休息日也都有自己的安排。他听说,大儿子花2000块钱办了张健身卡,没事就去旅游、健身。他还报过一个“大数据”的培训班,老孙弄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儿子学完后,两个月都没找到活儿干。
“工作上的事,我不过问,问了也不懂、管不了,凭他的实力打拼去吧。”老孙说,“我就嘱咐他,得脚踏实地、不偷奸取巧。咱农村孩子出来,不怕事,能受累。”
他更发愁的是孩子的婚姻大事,老大28岁了,老二20岁,都还单身,家里人给介绍过几个,双方加上微信聊聊,最后都没谈成,“后来,儿子就说,你甭管了。”
老孙跟我聊了一会,起身铲了两桶饲料、倒上热水,去喂猪了。老孙家的猪圈养了五十多头猪,最近闹猪瘟,生意受了不小的影响。他挺庆幸,两个儿子都没干这个行当,“养殖业费心,风险也大。”
大儿子跟老孙媳妇提过,等各方面稳定了,就接父母去海南,让他俩提前有个思想准备。老孙想着,过去也行,趁着还能动,到了海南再打工干点别的。他只是舍不下圈里的这些猪,想等行情转好,再把猪处理了。
“我觉得这片子拍得几乎没有跑题。”这是老孙看完《啥是佩奇》后的评价,跟自己眼前的生活挺像,“现在农村就这样,老人在家,孩子在外打工,过年再回来。有条件的,就是像里面拍的那样,跟着孩子去城里过年。”
老孙的姐姐就跟着儿女去了燕郊,帮着照顾孩子。但老孙听说,姐姐在那不太习惯,住不惯楼房,“咱农村人受不了,自家这空气新鲜,楼房可憋屈了。”有时姐姐会趁周末回趟村里,但赶着第二天就得走,“不能误了星期一接送孩子。”
对于短片,老孙唯一闹不懂的,是为啥拿个鼓风机给孙辈当礼物,要是他,肯定不会送这个,觉得有点土,“应该拿布缝个小猪的形象,就像咱们过去,俺娘给我缝的布娃娃、小老虎枕头那样。”
讲述者:“唢呐艺人”老王
“教儿子吹唢呐学会了他又扔下了”
老王见我时,刚刚从炕上睡醒,喝着茶、话少。聊了会唢呐,笑意渐渐浮现在他脸上。
短片里,有人说佩奇是种“棋”,李玉宝一头雾水,远处响起了唢呐声,吹唢呐的那人就是老王演的。
老王的本职工作是木匠。念书的时候,他在学校宣传队就能吹笛子了。后来弹三弦、吹唢呐,也都属于业余爱好。
他最初学唢呐,跟村里的秧歌队有关。上世纪90年代那会儿,外井沟村开始组织秧歌队,以后每到过年都有表演。吹唢呐,是为了配合秧歌队的表演。
老王记得,那会儿过年特别热闹,除了扭秧歌的,还有唱晋戏的、踩高跷的。几个老年人负责教,其他人就“现学现卖”。
热闹的场景似乎是和年轻人们一起消失的,村子附近没有企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
外井沟村的常住人口,从最多时的700多人,变成了如今的300人左右。人口流失的同时,更多的娱乐项目却涌进了村里。电视普及开了,还有打麻将、跳广场舞的。只是,秧歌队和高跷队再难组织起来。
老王带我去看村口的戏台,戏台后面,曾经供演员化妆的地方早已堆满了杂草。“后面这个椽子,最后一次是我给换的,二十多年前了。”
除了这次在《啥是佩奇》里的角色,老王如今只在红白喜事上有机会吹吹唢呐,他那把唢呐是小叶紫檀做的,“现在要买,得800到1000多块。”老王也尝试过教儿子学唢呐,但孩子不喜欢,“学会了又扔下了,不催他就不吹了。”
《啥是佩奇》爆火后,人们动容于留守老人的不易,也在争论城乡之间的鸿沟是否真的如此之大。但在外井沟村,这些似乎并非一成不变的:村里的小卖部早就贴出了二维码收款,但老人们还是习惯使用现金;因为帮着照看孙女的缘故,手机里总是放着动画片,老王和妻子对小猪佩奇的形象并不陌生。
说起秧歌,老王学吹唢呐时,外井沟村村委会张书记那会儿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他记得,那时大家提前15天就开始排练了,到了过年,就去村委会、戏台、庙里,还有别的村里,挨个表演、拜年。
张书记年轻时也出去过,他理解自己村子的难处,交通太不方便,到镇上开车都得20分钟,“现在旅游正做着呢,但特别难,得一步步来。”
张书记把这形容为“信息鸿沟”,但并非难以逾越。他想起自己当年出去打工时,过年总要回来待上两天,“不管怎么样,年轻人对这个地方,还是有感情的。”(张帆 实习生 吴媛博 统筹/刘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