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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吃亏不是痴人,能受苦方为志士”
在王惠远家的客厅里,挂着一副对联,“肯吃亏不是痴人,能受苦方为志士”。这副对联是著名木刻家汪刃锋写给王惠远和他儿子的,王惠远爱不释手。
投礁之初,人们对王惠远颇多质疑和猜忌。有人认为王惠远花钱买石头往海里扔,是想设礁引鱼,发大财,有些渔民趁着黑夜割走礁场周围的标志浮球。王惠远知道后,也不辩解,看到有人卖偷走的浮球,就自己掏钱买回来。
记者:听说开始投礁的时候,有渔民偷了您的浮球还转手卖给您?
王惠远:对,那球上都有我做的标记,我还买回来——我再买个新的也得花10元,从他那买回来才3元。我这是把损失降到最小,其实没吃多少亏啊。(大笑)
记者:一般人的思路不是理论一番要回来吗?
王惠远:人家会说我们是捡来的。我也不跟他较真,我说这是你们的辛苦钱啊,我得给。但是这样慢慢就交流起来了,熟眉熟眼,起码他们以后不好意思再破坏我的了。
记者:这是您的战略?
王惠远:(笑)以德服人。
记者:有效吗?
王惠远:我干了这些事,渔民慢慢能切身感到海域环境明显改善,海洋生物物种丰富了很多,他们从中也得到了很多的实惠。过往的船当然也都避着我的礁场走了。虽然后来渔民还是会把小蟹苗捕捞上来,但逐渐地,会变成便宜卖给我、免费送给我。
记者:得到理解了。
王惠远:这个理解是相互的,也是共通的。当年我第一次去山海关买小蟹苗,本来租车要价80元,可司机明白了我的意图之后,只收了我40元,因为他觉得我做的是有意义的事。
再说人家也是为了生存,渔民很苦啊。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渔民对大海的感情,是天生的,一旦唤醒回来,也是最深厚的,因为这是他生存的本钱。
记者:您对渔民的生存需要很谅解,但是自己却一直很“舍得”。这是不是因为您从来没受过穷,不缺钱,所以把钱看得淡?
王惠远:怎么没受过穷?早年上大学,我本来想到北京考美术学院,就是因为家里供不起,为了每月1.8元的补贴,考的师范。
你现在知道我是画家,是自掏腰包往海里投礁的“海洋工程师”,你不知道我还是半个医生——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医术,最拿手的是红伤科。现在是因为没有从医执照,不能乱给人看病了,四五十年前缺医少药的时候,在农村我没少给人家看过病。但我给人看病没收过一分钱。
记者:为什么不收钱?
王惠远:那个时候村里一般都比较困难,花5分钱买药都买不起,我再收人家钱?我不但不收钱,还跟我爱人商量,拿出钱买药舍出去。那时候我们两口子每个人的月工资是31.5元,我们就拿出一个人的工资来,买点感冒、止疼之类的常用药,把药搁在院里的窗台上,村里谁需要,谁从那儿拿。
有回也不知道是谁,可能觉得过意不去,偷偷在我们家门上挂了一条十来斤的胖头鱼。那鱼一直在那儿挂臭了,我们两口子也坚决不拿回家。后来大家伙儿就知道不用送东西了——我们给人家花钱行,不取人家东西,我俩在这上边是一致的。那时候农村人花一毛钱两毛钱的都数着花,跟他们要钱干啥?
记者:那还是因为您条件相对好啊。
王惠远: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那时候拿出来工资买药,自己家里也就不够吃的了。没有钱,想办法啊。就到海边钓鱼摸螃蟹去,这不就够吃了吗?
我老伴干什么都想拔尖,但唯独对钱不在乎。这方面我特别感谢老伴,在钱上,我们俩从来没吵过架。我们俩都有一样的看法,钱是身外物。
后来我搞投礁,中间缺过钱,急得不行。老伴说你着啥急呀,我也能画两笔,你以画养海,我用画画支援你。她就这么60多岁了开始学画、卖画。后来韩国、日本、新加坡那边儿特别喜欢她的画,先后卖了17万元的画款支持我。
王惠远师从国画大师徐悲鸿的弟子韦江凡,他创立的“绵纸国画”在日本、美国很受欢迎。现在委托给专业公司卖,定价是4万元一平尺。但记者注意到,在家接受采访时,他穿的一件深咖色格子衬衫上,法兰绒领口的一圈已经磨得不见格子;外套的一件浅咖色毛背心,也已经出现了三四个小破洞。王惠远却特意强调自己的毛背心是儿媳妇织的,“用的都是好毛线”,还揪起身上穿的那条藏蓝色裤子说:“这裤是呢子的,上等料子,这不穿了五十多年,毛都磨掉了也穿不坏——真材实料。”
记者:您这些年建到海里的300亩礁场,现在能不能取得一些收益?
王惠远:我自己留了100亩,两边的都已经给别人了——白给,连5艘船一起,白给了当地的个体渔民了。他们不再是公益性的,可是围在我这100亩公益性礁场的两边,保护了我这儿,白给算是对他们的回报。
我留下的礁场,确实也是有一定经济收益了,但主要也是用来支付工资——100亩礁场,平时维护是4个人,忙的时候干活的工人好几十人。除非需要添沙增石,否则我不截留收益,都分给他们。我自己一分钱不从这里面挣。
记者:您这不成了把钱往别人兜里揣了吗?
王惠远:只要比揣到我兜里作用大,也行啊!
给工人开工资,那是人家应得的;给渔民200亩,是让他们帮我发扬光大啊。只要不离开我干这件事的初衷,谁挣钱谁不挣钱不重要。人想事越远,越开阔,自己越豁达。要总往小了想,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