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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就将是我投下的最后一块人工海礁”
记者:那您当年自费投礁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王惠远: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戴河人,亲眼看到了大海的变化,鱼越来越少,我心疼啊。
1996年我看到一份调查数据,说由于恶性捕捞,当时北戴河地区的洄游鱼类已经“失踪”了26种,大海几乎成了空海!加上污染问题,连海参都活不下去。20厘米长的大海参,捞上来一摸都是烂的,生命力强的活着,表面也都有一层白。
记者:像您一样在海边生长、看到了变化的人还有很多,您是个画家,既不是渔民,也不是搞环保工作的,有必要为这个散尽家财吗?
王惠远:谁说大海和我没关系?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从小赤脚摸螃蟹、钓鱼……那时候偷我妈的针做鱼钩,把家里竹帘子的杆子拆下来当鱼竿。那种无忧无虑的幸福,我到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
画画是我一辈子的事业,这也都是沾了大海的光。我小的时候,北戴河既是避暑胜地,也是军事重地,好多地方都有武装把守,不能随便通行。画家到北戴河写生,人生地不熟,就找我们小孩子带路。那些画家,都是我的启蒙老师。喜欢海,喜欢画,我这个人其实也就这点儿出息。
还有,你知道吗,想当初我们家全指着大海活下来的。上世纪60年代初困难时候,我刚成家没几年,啥家底也没有,就带着大儿子到海边捞螃蟹、钓鱼,喂饱了一家子——而且比旁人吃得都好。
记者:所以大海对您来说,是童年的玩伴,是启蒙的师长,也是哺育了您的母亲?
王惠远:就是这样的感情,烙在心里了,刻在魂里了。
(笑)不过其实也不全是那么形而上的。举个最实在的例子,现在这个时节,春暖花开,正是开海的时候,皮皮虾最鲜最肥,大家都爱吃。可只有我们这些海边长大的人,才分得清什么样的是本地海产“沙底”的,什么样的是养殖“泥底”的,知道什么样的最好吃。这样的眼力和口味,我想让儿孙们延续下去,别消失了,失了海边人的本色和底蕴——就这么回事。
记者:我们知道,因为您年事已高,老伴身体又不好、需要照顾,近两年您几乎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作画和投礁了。静下来后,再回过头来看您这些年做过的投礁事业,又有什么感想?
王惠远:我已经最大限度地做了自己认为一个人在世上能做的、应该做的。能为海洋做这样一个长久的贡献,长到远远超过我自己的生命,太幸运了。
对我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不管曾经受多大委屈,付出多少,都没关系。这就是一个老头子一辈子心安理得的想法。我跟老伴、孩子们都说好了,我死之后,就装进水泥棺材扔进海里。
我自己,就将是我投下的最后一块人工海礁。(记者 周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