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曾跑到美术学院看学生们学画画,“非常羡慕他们,无奈自己没这个机会,所以就偷偷地去看他们怎么上课。”在那段时光里,翟惠玲也如海绵一样不断汲取着知识。
虽然现实不允许翟惠玲进到美术学院里学习,但到了1975年,翟惠玲又迎来了另一次重要的人生转机——厂里派她参加由广州市工艺美术公司开办的工人大学进修。
进入到工人大学,翟惠玲真正地接受系统的工艺美术知识教育,“收获非常非常大”。那时,翟惠玲的学习状态也是前所未有的投入,每个课程对她来说都很有吸引力,无论是素描、白描、工笔、国画还是美术史等知识,翟惠玲都全身心地投入,进入了忘我的学习状态。
这段大学时光从1975年到1976年,虽然学习时间不长,但翟惠玲把能上的课都上了。“这段经历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通过工人大学的系统学习,我的技艺有了质的飞跃。”
1978年,广彩厂安排翟惠玲到技革班。技革班有十来个人,个个都是技术骨干,学成归来的翟惠玲得以独当一面,专门负责刻人物。
工厂生产广彩的那个印是通过刻玻璃刻出来的。翟惠玲说,刻玻璃就是在一块玻璃上涂上黑色的颜料,然后用针把那个图案刻出来,在灯光照射下那些线条就显出来了,这块玻璃相当于一块照相的底片。
翟惠玲率先直接在玻璃板上刻人物图案,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的工序。以前主要是在玻璃上刻花鸟,翟惠玲的尝试是一种创新。
巧思妙手初露锋芒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翟惠玲一直在默默创作,却很少留下自己的名字。当时,她经常同时肩负着几个不同的广彩任务,往往一个还没做完,新的任务又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忙碌的时期,翟惠玲创作了她的早期代表作《三姐下凡》,
这是一个大花瓶。当时翟惠玲突发奇想,想做一件前人没做过的东西。当时大家喜欢做传统人物,于是翟惠玲构想,《三姐下凡》必然是跟天神、仙女有关,场面会很宏大,有一种飘渺的感觉,“我就参考了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场景,果然做出来的效果挺好。”
文学中抽象的文字滑过翟惠玲的笔尖成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这样的过程并不容易。在创作《三姐下凡》的过程中,翟惠玲逼着自己去学习,看很多很多的资料,然后通过自己的理解去创作。飘逸的仙女,形态各异的天兵天将,人间的绮丽风光……这么多的元素,翟惠玲通过她的画笔让它们全部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花瓶上。而这其实也是翟惠玲将自己学习心得与广彩结合的一种创新,“我们做广彩的过程也是自己不断学习的过程。”
翟惠玲的用心创作没有白费,《三姐下凡》在广州市工艺美术展上被评为一等奖,这令她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不仅获奖,《三姐下凡》还被送到北京参加全国工艺美术展。那时厂里刚好组织大家到北京旅游,翟惠玲和工友去看了这个展览,“我看到自己的作品在里头,感觉非常棒,心情真的很好。”
这一时期翟惠玲的创作广受市场欢迎,厂里很喜欢将她的设计提供给工厂进行大批量生产,她的部分作品如《鸾凤和鸣》《福禄寿全》投产值分别达到73万元和68万元。
在徘徊中坚守
也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广彩厂的效益开始走下坡路,谈起这段过往,翟惠玲有些痛心疾首。
而广彩厂也在艰难中求生存,在欧美外销市场受挫后,厂里开辟了中东新市场,“他们的要求很奇怪,画面要热闹,色彩喜欢大红大绿,下的功夫要多,价钱又要便宜。”原来,中东地区有一种特别的风俗——女儿出嫁时要陪送她一套“嫁妆瓷”,而广彩瓷成了他们的最爱。那段日子,翟惠玲也在为厂里的订单忙碌着。
然而在市场激烈的竞争下,工人们纷纷面临下岗问题。翟惠玲对此深有感触,“那时(工友离开)对我很有触动,感觉是不是这一行没得做了?我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另谋出路了?”而就在那时,向翟惠玲伸出橄榄枝的企业不在少数,早已名声在外的她碰到了很多好的工作机会,但因为还住着厂里的宿舍,而招聘她的公司又无法解决住宿的问题,考虑再三,翟惠玲还是留了下来。
在经过一段内心的徘徊和挣扎后,翟惠玲调整好心态再出发,“既然我离不开广彩,就要好好地做下去。”转变心态后,翟惠玲开始不受外界干扰,专心做好每件作品,做好自己的工作。现在回望过往,翟惠玲感觉或许命运把她和广彩紧密联系到了一起。
退休转型再出发
时间转眼就到了2004年,翟惠玲到了退休年龄,彼时她已经成了广彩厂的副厂长,之后厂里返聘她,她在厂里又待了5年。
在被返聘的5年中,翟惠玲曾多次提出“想去过过退休的生活”,但每次厂里都极力挽留这位技术核心,“你走了,我们就不做了。”翟惠玲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免内疚,就一直坚持了五个年头。
2009年,工厂经营实在困难,翟惠玲希望减轻厂里负担,再一次提出离开。这一次工厂同意了,连同厂里的设计人员都不再需要了。
面对这样的场景,翟惠玲的徒弟周承杰希望和她合作成立一个独立经营的工作室。2001年,周承杰成为翟惠玲的第一位徒弟,翟惠玲经常指点他,而周承杰也颇有悟性,成长得很快。恰好厂里也愿意为他们提供免费的场地,就这样,翟惠玲的“逸彩工作室”开张了。
翟惠玲对自己的作品虽然有信心,但对市场知之甚少,所以心里很没底气,“我们只会制作,不会推销,谁来买我们的东西?”此时,一个收藏家朋友给了翟惠玲莫大的支持,“你放心,你们先做一批东西出来,所有的作品我都要。”这给翟惠玲吃了一颗定心丸。至今翟惠玲都感激这位贵人当初相助,“那时起步真的不容易。”说到动情之处,翟惠玲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度过那段艰难的起步之期,工作室慢慢走上正轨。很多收藏家都慕名前来工作室拜访翟惠玲,这让她很感动,“我在这一行做了很多年,在社会上有一点影响力,他们就慢慢主动来找我。”
随着市场审美的改变,翟惠玲也不断在作品中创新,融合当下的时尚元素,她保持着对现实趋势敏锐的观察,“广彩不能停留在以前,必须与时俱进”。而她的创作灵感则来源于平时的博览群书以及偶尔的外出采风,有时她也从其他人的作品中寻找创作灵感。
曾经有一个收藏家给她出了一道难题,希望翟惠玲做一件新颖的、能表现时代变化的作品。虽说传统广彩大多以传统吉祥画为主,但翟惠玲并不满足于此,她欣然迎新的挑战。
翟惠玲思来想去,发现少数民族元素最适合这个主题。刚好有一次,翟惠玲到西双版纳采风,回来以后很有灵感,感觉少数民族的服饰非常漂亮,如果做成画会是非常合适广彩的表现形式。于是她创作出《版纳印象》,作品一出来得到很多人认可。
《版纳印象》与以往的广彩有着天壤之别,但又不失其精髓,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广彩,“我也惊喜,原来广彩还可以这样尝试。”翟惠玲看到,这种新的尝试不仅可以跟现代审美结合起来,又能更好地展现广彩的魅力。
“不担心传承是假的”
如今,翟惠玲从事广彩创作已有45年,她学习和吸收了广彩优秀的传统技艺,又引入了自己的思考和创新,形成了线条优美、造型靓丽、设色华美的独特艺术风格。
也就在是她不断精进的过程中,收获了一个个荣誉: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第三届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中国陶瓷艺术大师……
而这次的个人作品展也是对她艺术成就的再一次肯定,“希望来参观的人通过观看我们的展品了解广彩。广彩现在在不断进步,不断融合当今的审美。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我们一直在为广彩而努力。”通过这次展览,翟惠玲希望能将广彩文化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但对于广彩的传承,翟惠玲仍有忧虑。她说,现在社会上有一种现象,喜欢广彩的人很多、也愿意学,但都只是停留在想知道广彩是什么的层面上;真正投入到广彩行业、以广彩为终身事业的年轻人并不多,“希望更多的人能真正投入到我们这个行业,能有更多的生力军。”
“说不担心(广彩传承)是假的。”好在翟惠玲看到,如今身边有些年轻人能沉下心来开始学习,“这是值得我高兴的事。”
文/广报全媒体记者李华
图/广报全媒体记者乔军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