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记者曾就清华简的研究保护工作采访先生。“为何要对这批竹简耗尽心力?”“为何要读史?”面对记者的提问,先生说,读史让人知来路。两年前,又有报社同仁去探访先生,他念兹在兹的,依然是自己身为历史学者的责任与使命:“中华民族之所以成为伟大的民族,靠的就是悠久的历史文明。如果我们不了解、不研究中国古代的文明,对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就无法深入理解。”
3.热爱教育的赤子之心
“刚进大学,已经七十高龄的先生给我们班上了整整一年的名师导引课,每节课都邀请中国文史哲界的学术大咖,每次都是亲自主持,从没有因为我们只是大一新生或自己忙而有半分懈怠。这就是大师的师德师风!”先生逝世的消息传开,一位曾选修过李先生课程的清华毕业生在朋友圈如此缅怀。
对学术倾注心血,先生同样看重的,还有对青年学生历史观的培养与教育。
2003年,李学勤全职回到清华大学。从2004年的秋季学期开始,他便给文科实验班的本科生开课。他说:“带研究生最重要的是启发他自己的观点,我愿意让他自己摸索一个题目,而不是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切一块给他。所以我们设立文科讲座,从各方面请专家来。”就在前两年,他还在家里的客厅为研究生授课。而一位曾在10年前上过课程的清华学生向记者回忆,讲座课名单网罗了中国社会科学领域的各方中流砥柱,“奢侈”无比:“如果没有先生亲自出面相邀,很难一一落实。”
从甲骨文到青铜器到金文,先生给学生开过很多课。他希望能给学生丰厚的滋养:“在基础课之外,老师和学生还能有广泛的学术交流,这是我最希望形成的一种风气。”
多位清华学生向记者回忆,上课时,无论主讲老师是谁,先生都特别谦逊地坐在一边认真听。有时,台上学者讲课,怕大一学生们听不懂生僻的学术词语,先生还会走到黑板边默默帮主讲者板书。“有一次,我们做社会学的小课题向先生请教,他还特意在课余时间骑车来给我们讲解。”毕业已10年,这些仍是清华2004级文科实验班最温暖的回忆。
先生为人治学的风骨,也通过这一堂堂课绵延相传。
“大一时在三教上课,先生双手平端从讲台一端走向另一端,小心翼翼演示如何双手持文物的那个可爱的小老头的样子,我永远忘不了。”首都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张杰从清华艺术史论专业毕业已经有16年了,当年在长长的阶梯教室,先生亲身为学生们演示的情形他还历历在目,“‘文物再小,藏品再薄,也不能用一只手拿。’先生这句话我一直牢记在心。”
纯粹、谦和的人生自得圆满。几年前,先生曾向有关部门建议,建立口述历史的研究中心,“去找各方面上了年纪的研究者谈他这辈子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对于这样一个求仁得仁的人,他这辈子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又会是什么?
众多留言中,有人为先生没有看到清华大学新建的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大楼而感慨,还有人为清华简的保护研究工作刚过半程而扼腕。但对于先生自己,或许只会豁然一笑。
不信?请看先生曾经的感言——
“我们处在黄金时代的开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更重大的发现、更深入的研究应该在未来……文明史上的诸多问题,应该在今后解决,特别是在21世纪。我自己可能是看不见,可是在座的很多朋友一定会亲自看到它的辉煌成绩。”
一生从历史中找寻,把一切交还给历史——他也把自己写进了历史。
(本报记者 邓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