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还未亮透,树叶上仍有一层水雾,章臣桂就着一杯清茶,在办公室翻阅起了资料,这位头发花白的“80后”老药师钻研的劲头不减当年。速效救心丸、藿香正气软胶囊、清咽滴丸……仅需任意一项成就便足够让她安享晚年,但五十多年奋战在中药研制一线的她,却从不知休息。
“阴差阳错”的药学之路
“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1934年秋,章臣桂出生于江阴,正是桂花时节,她本人也因此得名。
那时章家在江阴本地算得上大家族,因此自小章臣桂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彼时国家羸弱、连年战争,受伤患病的人随处可见,在家人的劝说与耳濡目染下,章臣桂决定走医药报国这条路。
到了该上大学的年纪,踌躇满志的章臣桂报考了南京医学院(现南京医科大学),却在选专业的时候犯了难,她发现自己晕血比较严重,不便报考外科类专业,但不愿就此放弃的她改填了药学专业并成功被录取。
大学时代的章臣桂顽皮而刻苦,既会把老师的眼镜用墨汁涂黑,也会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在图书馆门口排队占座。面对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学生,老师们对她也是又气又喜。
章臣桂回忆,那时的课程模仿当时苏联的学制,连续五小时上课,课程知识量大而且涉及非常多的文献资料,每天消化课程内容都需要熬到深夜。“没什么取暖设备,冬天冷得不得了,钢笔都冻住了,我们就缩在被子里,用身子把笔焐热了再写字。”
不肯落于人后的性格让她在学生时代走在了许多人前头,毕业后成绩优异的她最终被分配到天津。
章臣桂来到天津后却傻了眼,学的明明是西药制剂,怎么分到了中药厂?
彼时的部分中药制剂仍然十分原始,一个老师傅带几个学徒工,拿着一根大木棒在一口大铁锅里搅动,药材一股脑儿地扔进去熬煮,待老师傅觉得差不多了再取出放凉。
这里既没有工作台也没有玻璃仪器,有的只是摆放木材的土坑和大铁锅,别说制药,很多基础的操作都完全做不到。实际情况与章臣桂在学校所学的内容大相径庭,怎么办?
令人刮目相看的“高跟鞋女娃”
“那个穿高跟鞋的女娃,怎么做得来这个嘛!”家境算得上优越的章臣桂不止一次听到药厂里的工人们这样议论,爱穿鲜艳衣服、上过大学的她仿佛与这个中药厂格格不入,没人相信她能在这里干得长久,可她偏偏是章臣桂,在这里一干就是五十多年。
一次她看见一位老师傅在熬煮一种黑色药膏,时不时用木棒挑出一点抹匀在地上看看成色,待颜色差不多,便关火取药。
“你每次怎么知道它煮好了?”
“看颜色,我煮过很多次了。”
脑子一转,章臣桂当即表示自己也能做到,不相信章臣桂这个没有经验的女娃,老师傅便与她打了个赌,让她当面熬煮一锅。
众目睽睽之下,章臣桂看也不看锅里的药,只是闭目养神,一会突然喊了一声“好了”,大伙把药取出,成色正好,惊讶的大伙赶忙问她怎么做到的。
“三百一十五度。”章臣桂用温度计监测了一下药品出锅的温度,便将这一需要老带新反复教导的步骤,变得谁都能做到。
“事情本身其实很简单,但是我在那时候突然明白了中药要怎样跟上现代医学的步伐,就是将经验化转变为数字化。”提起这事,章臣桂依旧激动不已。
这之后,她便开始将现代医学中的各类标准引入传统中药制剂中,有些尽管老师傅们不理解,但他们开始相信,这个“穿高跟鞋的女娃”干得了这事。
工作上做出成绩的她被单位送去北京进修,此时一家来自比利时的药企愿意用两千美元月薪的优厚待遇聘请她,在上世纪80年代,人均月收入只有几十元人民币,章臣桂却不为所动。
“做中医药怎么能离开中国?”她一心扑在了研究上。
五十年不曾停下的求索之路
“那时厂里最先进的制药设备,是国外做番茄酱用的。”尽管有困难,章臣桂却没有停下脚步,当时中国没有针对心脏突发性疾病的速效药,每年有许多人因此不治或落下后遗症。她决心从传统典籍中用现代医学方式找出对策。
师从名家田绍麟,筛选出成百上千种处方,临床试验,章臣桂在无限种可能中寻求一个最佳的组合。
天终不弃有心人。一个下午,在数不清多少次实验失败后,章臣桂像以往一样收集实验数据,准备下一次成分调整。同事们大都离去后,安静的实验室传来尖细的叫声。她循声而去,发现是以为实验失败而处理掉的小白鼠却在最后时刻醒了过来。
成分有效!以此为基础,1982年,如今几乎成为家庭必备中药的速效救心丸就此诞生。
“速效救心丸”“清咽滴丸”“乌鸡白凤片”……在处方与制剂方法的研究上,几十年来她都没有停下过脚步。天津市科技战线先进工作者、国务院特殊津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老中医药专家带徒导师……荣誉却被她置之度外,八十多岁高龄仍旧奋战在药物研究一线。
“我女儿是我母亲带大的,因为工作忙,直到有一次女儿在无锡生大病,我才能回去看她一趟。”章臣桂觉得自己愧对家人。如今,女儿在天津中医药大学当教授,继承了章臣桂中医药研究的衣钵。
半个世纪的医药路,这位“80后”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就如她自己说的:“不是为了做官挣钱,就是钻研中药学问,使中国有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