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苦绪散去时

　　2012年春天，张五星在郑州医院刚做过一条腿股骨坏死的手术，下了手术台回到病房，他脸色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仿佛是从死神手中刚挣脱出的样子。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在疾病中，他心里总是想着司法所里的事情，始终有种不安的情绪，让他无法割舍的是那些还在等着他回去调解矛盾纠纷的乡亲。躺在病床上，他给在家的建新打电话，用微弱的声音告诉儿子：“快把胡吉社区矫正人员调查评估报告送到县司法局。”苍白的脸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

　　他让爱人马桂兰把手机充满电放在他枕边，每天要给司法所打去数十个电话，他告诉一些当事人：“你们别着急，我很快就会出院，一定给你们处理好。”当听到手机里说：“我会等到你回来，我们相信你能给协调好。”他的脸上便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2012年5月2日，张五星手术后还不到半月，他在医院再也待不下去了，心里跟猫抓似的，经常失眠。他挂念着司法所的事情！他让马桂兰叫来医生要求马上出院，医生不同意：“这怎么行，你还得在医院休养三个月。”张五星说：“我住在这里不习惯，再住下去，我会急疯。”医生没办法，只好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再三嘱咐：“一定要休养三个月，身体才能恢复。”

　　张五星回家了。花花在门前像迎接贵宾一样，多日不见主人了，它又是摇头又是摆尾，有时还把前腿竖起来，用长长的舌头舔张五星的手掌。张五星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回到家的当天下午，戚某和张某便找上门来，让张五星给他们调解事。原来，张五星在郑州医院就与他们约好到他家调解事。这两个未婚同居多年的情侣，现在感情已经破裂。在处理双方财产分割时，出现了矛盾。往日如胶似漆的恋人，如今成为狭路相逢的冤家。破镜难圆，人生走到这一步，是多么的不幸与悲哀。马桂兰问戚某、张某：“你们怎么不找别的人调解你们的事？”“我们只信任张所长，别的人我们信不过。”“俺家那口子就这么本事？”“因为张所长处理事情公正，我们信得过他！”

　　张五星把二人叫到床边：“你们说是金钱重要还是感情重要？”二人答不上来。张五星又问：“什么叫缘分，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们也答不上来。张五星说：“感情比金钱重要，有了感情可以共同去创造财富。金钱只能让物质欲望得到满足，而精神和情感上的幸福未必能实现，金钱并非感性动物，人有七情六欲，金钱不能同情感交流。缘分是人们对感情的珍惜，也是一种相互理解和包容的体现。既然你们决定分手，对珍贵的爱情不在乎，再去斤斤计较金钱的得失，还有什么意义呢？让一步海阔天空，不能做夫妻，干嘛要去做仇人呢？亮出好的姿态，以前你们有过美丽的开始，现在应该有一个漂亮的结束，毕竟你们曾经拥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往日的恩爱，昔日的柔情，一席话让女方失声痛哭，男方也流下了眼泪。经过张五星的一番劝导，他们终于相互让步，达成了财产友情分割协议。

　　2012年5月3日，胡吉镇领导听说张五星出院了，一同到家里看望。聊天中，他们无意中说到，镇里的张某不顾邻居高某的反对，把自家的厕所建在高某家的门口，弄得高家臭气熏天，影响了高家人的正常生活。高某多方托人协调，还到镇派出所报了案，却没有得到解决。高某十分恼火，准备要与张某拼个你死我活。听说这一消息，张五星不顾众人反对，当场立刻让马桂兰骑三轮车送他到镇上张某和高某家。他不顾肢体的疼痛，拄着双拐摇摇晃晃地奔走在张高两家。花花跟在身后跑前跑后，有时也喔喔地低声叫几下，看到陌生的人，就会躲在张五星的身后，摇晃着它那雪白的尾巴，仿佛也在为张五星壮胆打气。

　　张五星通过了解，查看了现场，把张高两家人叫到一起说：“远亲不如近邻，过去听老人讲，古时候某县城有一道仁义墙，传说有一户人家在京城做了大官，官居大学士，他家祖传下来的宅基被邻居拉围墙占去，他的侄儿给做官的大学士修书一封，要求做大官的叔叔和当地县官通融一下，讨回他们家的一墙宅基，大学士见信后，便给侄儿修书一封，上面写了四句诗，内容是‘千里修书为一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尤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就表明，街坊邻居以和为贵，‘好邻居金不换’、‘百米没有一尺近’、‘远水救不了近火’、‘隔墙是两户，拆墙是一家’、‘家中有难、邻里相援’、‘亲情远不济、邻里相帮忙’，这些好传统，我们应该牢记在心。”两家人细想也是这个理，“门内有难门外求，院内花开邻里香”、“低头不见抬头见”。张五星对张某的行为进行了严厉批评教育。张某自知理亏，主动拆掉厕所，并向高某做了道歉，一场一触即发的血案，得到了化解。事后高某动情地向张五星说：“若不是你来得这么及时，我真不敢想像后果会是什么样子。”

　　从2012年5月4日开始，在通往胡吉镇的乡村小路上，人们经常会看到有一辆人力三轮车，来回在村镇之间。一位六十来岁的农村妇女，拉着一个残疾人往返在那条小路上。张五星在三轮车上，马桂兰用力蹬着三轮车。花花也跟随着他们，它一会儿跑到三轮车的前面，好似在给他们引路。一会儿又在前面用双脚趴着路边的尘土，弄得尘土飞扬。它偶尔叫上几声，好像在给他们的主人报告着它发现了什么事情，它把尾巴和脑袋摇晃得既十分协调，又是那样地有滋有味。他们在高低不平的乡间小路上奔走，三轮车把张五星颠得身子骨散了架似的。而马桂兰，也累得满头大汗，她弓着腰，双脚使劲蹬着三轮车的轮子。每转动一圈轮子，张五星的双腿就会震颤得有股刺骨的痛。但他总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脑门上也流淌着汗珠。到了镇司法所，马桂兰把他从三轮车上驾到办公室内，张五星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花花趴在他的脚下，有时用温顺而多情的目光盯着他和马桂兰的脸，有时在他们二人中间跑来跑去，一有人来找张五星，它便躲在张五星的办公桌下一动不动。张五星在办公桌前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

　　当太阳落下，他被马桂兰再用三轮车拉着回家。路上，那落日的霞光在他那苍白的脸上洒下一缕缕清辉。花花在他们的三轮车前奔跑，不时又回过头来向他和马桂兰汪汪地叫上几声，好像在说：“我在前边等你们呢？你们快点赶路。”它的叫声划破了傍晚野外的沉寂，它背上的白毛和灰色的花儿，在田野边闪动，夕阳下给这片静谧的大地带来美丽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