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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将至,围绕玉林狗肉节的论战愈发激烈。表面上看,这是一场传统习俗与现代理念之争,然而再想想,这场论战却有点像“关公战秦琼”,攻守双方不在同一个范式上:爱狗人士痛批的民俗传统,其实并非历史悠久的民俗传统,而是近几年才兴起的时髦潮流;当地民众捍卫的,恐怕也不全是对狗肉的喜好,而更多是对外界指责施压的反弹。
前十几年里,从来没听到过“夏至狗肉节”这个说法。跟外界相差不多的是,在当地,狗与人的关系也相当亲密,非其他动物可比。长辈经常将小男孩昵称为“阿狗”“狗儿”,还有一句俗语“狗黑狗白都要问”,意思是提醒人们,到别人屋里一定要跟主人打招呼。由此也可以看出,在当地,狗是受到优待的动物,狗跟主人有特殊的关系,是不能怠慢的。
对于食用狗肉,长期以来也有普遍禁忌。当地有句歇后语,叫 “狗肉鱼生——不请自来”。很多正经规矩的人家,是不允许在家里烹制狗肉的。因为不登大雅之堂,不能上席面,所以烹制狗肉不能宴请宾客。谁想吃就自己找上门去,“不请自来”。还有一些传统观念,使人们自觉遵守禁忌。有一种说法,是狗肉“返性”很强。患过病或者有旧疾的人,即使痊愈了,一吃狗肉就会旧病复发。诸如此类。种种习俗共同形成普遍禁忌,使食用狗肉难以成为普遍现象,反而是不太光彩的行为,从而维护人与狗之间的特殊亲密关系。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随着玉林当地城市化的推进,经济社会迅速发展,一些传统观念逐渐衰落。尤其是在城市里,食用狗肉的禁忌逐渐宽废。当地人喜欢吃“干火锅”,制作“干锅”,狗肉、羊肉优于猪牛鸡鸭等肉,加上传统观念认为狗肉大补,相比其他肉类又更加稀缺难得,所以食狗之风渐兴。至于夏至、狗肉、荔枝和酒,这几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怎么能凑到一起,甚至成为“夏至狗肉荔枝节”呢?恐怕还是多种因素合力的结果。
玉林地处南方,夏季炎热,很多人备受热症(因为上火引发的各种疾病)困扰,所以满街都是凉茶铺。而狗肉、荔枝和酒都是“热性”极强的食物,当地有“一只荔枝三把火”的说法。一些人认为“以毒攻毒”,选一年最炎热的夏至,同时进食这些热性极强的食物,可以抵御炎热、预防热症。在这种说法下,大约在2000年至2005年之间,夏至吃狗肉、喝荔枝酒的吃法就逐渐成为时髦。但这更多像是年轻人反叛传统、挑战禁忌的恶搞,既有反叛传统的标新立异,又有挑战禁忌的莫名快感,还可以找个由头聚一聚、乐一乐。商人敏感捕捉到了这一商机,成为推动“夏至狗肉节”这一说法的重要推手。
所谓的“狗肉节”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纯属民间爱好,也没有多少人真把它当成节日来过。直到最近几年,“狗肉节”引起了动物保护组织和爱狗人士的关注,在他们的抗议和媒体传播下,逐渐成为影响巨大的公共事件。然而在愈演愈烈的论战中,几个最基本的问题却存在谬误:食用狗肉是备受爱狗人士批判的 “传统习俗”,可实际上它非但不是传统习俗,还是一种反习俗:“保护传统”是当地民众高举的挡箭牌,但他们的抗争并不全是为了保护传统,而是外界对他们落后、愚昧的指责,以及简单粗暴地要求他们放弃吃狗肉的舆论压力,激起了当地民众的强烈反弹。立场对抗和意气之争,加上本质上“关公战秦琼”式的“乱战”以及媒体的放大效应,使问题变得复杂化。
食与禁食各执一词,难解难分。激烈论战形成了巨大的社会影响,而达成共识才应该是论战的最终目标。在不违反法律这一底线的前提下,论战双方应该结束无谓的争吵,相互尊重、相互谅解,多些理性的声音。一方面。民间爱好要讲求与时代发展同步,坚持科学合理性;另一方面,传播文明理念也不能简单粗暴,需要“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赢得人心,方能赢得认可、改变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