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何以仍要返回
——读李成散文集《岁月深处故园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土,而故土大抵与出生地、垂髫之年维系在一起。随着年齿渐长或者步入晚境,故土又总是与“返回”这个词相铰链,仿佛故园里一扇老旧的木格窗,开闭之间均发出亲切的涩响。有人说,我回到故乡,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也有人说,我经常梦见童年的趣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这不过表明,岁月深处的故土我们是回不去了,尽管我们仍不断地回去,不断地找寻返回的途径。
近读李成回忆故园的散文集,忽然想到人的一生其实都曾有过本真,只是随着涉世渐深,内心慢慢被名利所充塞、被俗务所尘蔽罢了。读《门前的驴队》,那里面流荡着那个年代朴质而美好的遗韵:“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这驴队的,仿佛忽然有一天,它们就出现在村道上。”作者描写驴队,“那瘦小而精巧的身型……那机警的眼神”,至于孩子们的骚扰,赶驴人的呵斥和微笑以及与村人的亲密互动,读起来是那么朴质而美妙。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行笔始终保持一种恍惚的回忆语调:“正如不知道驴队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们门前的一样,我也不知道何时驴队就从我们门前消失了。”
《山地的怀念》写少时清明跟父亲到山里。山里是父亲的母舅家所在地,儿时常在那儿居留、玩耍和读书。祭扫后,父亲与表兄弟陷入对往日的回忆中,“麦田往上有一道土坎,上面残留着许多房屋的墙础。表叔对父亲说,这就是老屋场。……”作者追问道:“但那时候,我在哪里呢?”这种回忆中的回忆,写出了生命的层递与怅惘。后来他独自来山野找表叔,恰逢表叔在松林里与一位乡亲谈话:“时值深秋,遍地都是枯黄的落叶;偌大的天地间寂静无人,只有他们蹲在那里……而远处还有一位山民从一堵山崖边赶过来,像一只鸟或者飞猿穿过屏风。”这画面铭刻在记忆的屏风上。
个人写作的意义,便是对遗忘的抵抗,对“戏说”与“篡改”的留证。如《防震杂记》写1976年唐山大地震带来的恐惧不安,那种缺乏科学知识的盲动与愚行,真实得荒诞不经。《借读记》叙述作者在乡邮员家“蹭书”的事,其中的曲折、忐忑、尴尬、无奈和欣喜,惟亲历者方可写得如此细腻有趣,不难见出人性的良善与质朴,亦可见出故里文化的贫瘠。
有些地方是回不去的,而我们何以仍要一次次返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