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宁坤有着老一辈留学知识分子的谦卑,当有人称赞他的翻译作品时,他表示,自己实在不成气候,千万不要称他为翻译家,有人把他跟汪曾祺、王佐良的文笔比较,“我一看就说,天啊,这怎么好比啊,我跟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嘛,佐良我不敢比,曾祺我更不敢比。我对于自己一生的评价就是‘一事无成两鬓霜’。”
1 国内亲友不断来信,对新中国的新生事物赞不绝口,令人心向往之,他应燕京大学邀请毅然回国任教
西南联大学习,留学美国,新中国成立后毅然回国,以专业报效祖国,历经沧桑仍然不改初心,以学术成果泽被后世,其一生坎坷经历与赤子之心成为新中国海外归国知识分子的缩影,他就是我国著名翻译家、英美文学研究专家巫宁坤。
今年8月10日,巫宁坤这位历尽人间风雨的老人平静地离开世界,终年99岁。
许多人最早是从《英语世界》知道巫宁坤的。1981年,同样毕业于西南联大的陈羽纶创办我国第一本英汉对照的英语学习杂志,邀请当时最著名的翻译学者担任编委,共同编辑这本在大学生中影响巨大的杂志,许国璋、李赋宁、王佐良、周珏良、杨宪益、赵萝蕤、萧乾等英语界名宿鼎力相助,巫宁坤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英美文学博士学位,期间结识赵萝蕤、周珏良、查良铮(穆旦)等人,又是西南联大的高材生,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英语世界》所选文章介绍西方文明的同时,对中国文化予以深切的关照,在帮助人们学习英语的同时,也成为大家了解西方世界的一扇窗,巫宁坤就这样被当时大学生所熟悉。
巫宁坤的人生经历映照着一个时代的变迁,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巫宁坤出生于1920年9月,江苏省扬州人,1939年就读于西南联大外文系,师从沈从文、卞之琳等人。当时正值抗日战争时期,巫宁坤选择投笔从戎,为美国援华的“飞虎队”担任翻译。1943年10月,他又去了美国,为在美受训的中国空军人员担任翻译。后来就在美国印第安纳州曼彻斯特学院留学,毕业后继续在芝加哥大学攻读英美文学博士学位。解放后的新中国急需人才,应燕京大学西语系主任赵萝蕤要求,校长陆志韦邀请巫宁坤归国至燕大任教,巫宁坤毅然回国。巫宁坤后来回忆道:“1951年初,我正在芝加哥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忽然接到燕京大学电聘。两年来,国内亲友不断来信,对新中国的新生事物赞不绝口,令人心向往之。于是,我决定丢下写了一半的英国文学博士论文,兼程回国任教。七月中旬,在旧金山登上驶往香港的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有芝大同学伯顿夫妇和李政道博士前来话别。”后来获得诺贝尔奖的李政道为他整理行装,并用端正的大字在他的那些箱子上写上“北京燕京大学巫宁坤”。
回国后,巫宁坤满怀信心,准备为大学教育和学术研究贡献自己的一份专业力量,可是不久后,由于全国高等院校院系调整,巫宁坤被派往南开大学任英美文学教授。更没想到的是,1957年巫宁坤被划为“右派”,被押往监狱时,只随身携带了《杜甫诗选》和《哈姆雷特》两本书。在随后的几年中,巫宁坤被进行强制劳动改造,辗转于北京半步桥监狱、北大荒和河北省清河农场之间。晚年的巫宁坤曾用九个字总结自己的人生:“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他没有被苦难压垮。
巫宁坤对于苦难的经历表现出一种超然和豁达,他在回忆录中这样反思:“持久的苦难决不仅是消极地忍受,而是一种支持生命的馈赠。受难像一根绵延不断的线索,贯串着生活和历史的戏剧。或许恰恰因为受难,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占有一个无比重要的地位,所以一个丹麦王子的悲剧,或是杜甫荡气回肠的诗篇,才以人生悲剧的壮丽使我们的灵魂升华。”
后来,巫宁坤与许多知识分子一样,终于迎来了科学的春天,他们要与时间赛跑,把被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争分夺秒地用自己的专业服务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