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① 1964年,刘东生在希夏邦马峰考察。
图②1964年,施雅风(右二)在希夏邦马峰考察时于冰洞前留影。
图③ 1973年孙鸿烈院士(中)率队在雅鲁藏布江中游考察。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家喻户晓的西天取经磨难,对老一代青藏科考人也特别适用。
前不久,一次采访的机会,笔者见到了86岁的孙鸿烈院士。在老人的娓娓讲述中,笔者随着他回到了五六十年前,还没什么公路覆盖的青藏高原。
新中国的科研人员首登青藏高原,是骑着马去的。1951年,50多位科学家和科研助手组成工作队,骑着马、骑着车随军进藏,用两年时间完成了西藏东部地质调查、西藏农业发展报告。此前,中国人对这片占自己国土面积四分之一的区域,在科学认识上是一片空白。
孙鸿烈第一次进藏是1961年,当时科学院百余人为修青藏公路做冻土情况调查。孙鸿烈走到拉萨、日喀则的河谷地区,沿着拉萨河、年楚河寻找荒地。他是研究土壤的,那次还带着任务,为西藏老百姓找荒地、发展农业。
河谷之下,山川之巅,就这样零星有了中国科学家的身影。他们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上世纪50年代末,“冰川之父”施雅风院士开始组织冰川考察研究;1966年,“黄土之父”刘东生院士组织了珠穆朗玛峰地区大规模科考。“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李白笔下的行路难,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尽管历经艰辛,能做的工作还是非常有限。当时查到的文献零零碎碎都是英国的,对于这片我们自己的国土,孙鸿烈直言,我们做的工作太少。为了给国家争光,给民族争气,中科院成立了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队,做了十年规划,前4年的考察区域是占青藏高原一半面积的西藏自治区,然后再到可可西里和川西地区。
西藏地区的科考工作由孙鸿烈主持。科考队给孙鸿烈配了一辆212吉普,但他不坐,跟大家一起坐解放牌卡车。过了日喀则就没有公路了,吉普车沿着被军车趟出的路在前面开道,卡车跟着慢慢晃,基本不用担心陷进坑里的情况。但遇到过河就麻烦,很容易陷在河里动不了,这时全车人就得下河推车。要穿着鞋,否则扎脚,然后上岸湿着冻一天,晚上住下了,再用热水烫烫脚。
从1973年到1976年,从西藏东部的林区到西部的荒漠,孙鸿烈记不清在哪、推了多少次车。回忆起野外考察的4年时光,他甘之如饴。他说,当时科学院系统对探索青藏高原这片未知土地有着热切的向往,一说上西藏,大家都很兴奋,争着去。
晚上,能住到部队的兵站或地方的运输站,就是最好的归宿。“站”相当于招待所,虽然并不具备什么招待条件。孙鸿烈形容,那是一个大房间,双层大通铺,大家把自带的鸭绒被往上一铺,一个挨一个就这么睡了,一层能睡十几个人。
除了有瓦遮头,住站上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吃饭。站里提供大锅菜,还有米饭馒头;他们也带着高压锅,有时候自己煮点粥。白天出野外工作,中午只能嚼压缩饼干,喝水壶里已经凉掉的水,晚上回到站上,能吃口热乎饭就特别开心。
当然,更多时候,大家只能住在野外,因为考察深入农区、牧区甚至无人区。他们支起一个个带底儿的、里面正好摆一张鸭绒睡袋的人字型厚塑料帐篷,拿出跟老乡买的牛粪,在涓涓流水的河边,在野云万里的山边升起炊烟。
孙鸿烈的野外工作主要是“挖坑”。他们带着铁锹,在有代表性的植被、地形等地选好点,挖出一个土壤剖面,然后一个人下去分层。一般分为A层有机质层、B层过渡层、C层母质层。地表水淋洗石灰到B层,分层人用盐酸可以测出碳酸钙。西藏的土壤一般不超1米就能挖到C层,两三个小时即可完成一套从挖坑到取剖面的工作。
他们随身带着纸盒,里面分好几格,分层取土壤样本后按层次放进去,做成纸盒标本。还会用布口袋装土,一袋约一两斤,背回实验室,机械分析确定粗细等物理性质,化学分析确定成分。如果要取整段土壤剖面,就要用木盒子,很重,要有车开到样本坑附近。老乡只知道这是阿嘠土,那是巴嘎土,科研人员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土。
由于整个青藏高原没有任何科学记载,科考队要对土壤、植物、昆虫、地貌、水文、冰川、气象等一一摸底,各学科之间还有交叉、结合。1973年进藏时科考队40多人,到1976年壮大到400多人。回来经过3年总结,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出版了34部、共43本文献,分类很细,比如植物志就出了5本。
第一次青藏科考是一次主要靠人力完成的科学大发现,科考队员则是新中国第一代“户外达人”。因为科研需要,他们不得不在青藏高原上“玩户外”,然后“玩”出不少院士,还“玩”出一个大奖——1987年,“青藏高原隆起及其对自然环境与人类活动影响的综合研究”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
搞青藏研究的人都有着无可救药的青藏情结。耄耋之年的孙鸿烈,去年又去了藏东南,考察地质灾害。这次他专门坐车感受了一下墨脱公路。1974年,他从雅鲁藏布江的“大拐弯”徒步走到墨脱,用了3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