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许老师改我的论文。”博士生刘宁静对记者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在她博士毕业论文答辩的前一晚,已经通过专家外审,再次给许老师发了一份,以便告知。没想到第二天清早,她就收到许老师的新邮件,30万字的论文又少了1.7万字,代价是许老师花了一个通宵修改。
如今,刘宁静已经成为河南农业大学的一位思政课老师,这件事印刻在她心里,只要学生有论文需要指导,不管多忙,她都尽力指导。理由很简单,在她看来这是一种学术传承。
作为思政课教师,郭广和韩宝华夫妇不管平时有多忙,只要学生有困难,他们都会去“搭把手”,帮着困难的学生找兼职,甚至还负责给毕业学生介绍对象,“这是老师对我们德育上的传承。”韩宝华说。
与其他老人不一样,许兴亚没有闲暇来颐养天年。尤其是在最近五六年,几乎没有发论文,“我觉得挺‘苦’的,没办法,指导学生的文章中出现了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失职。”有人觉得指导了学生耽误了科研,他却看得很开:“难免仍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没到站”他却主动“辞官”
再回到30多年前。在内蒙古农村扎根10年,考上河南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他留校工作了。用现在的年轻人的话,许兴亚的故事就是一锅“励志鸡汤”。翌年,他就开始为研究生讲授《资本论》。1984~1985年,他倡议成立了经济研究所。1986年,他被首批破格晋升为副教授,当年全省文科只有4人。其间,他也曾有机会“跳槽”去政府部门工作,最终还是选择留下安心做老师。
安于现状做“教书匠”,他并不甘心,而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研究所恢复为经济系,把它从“母系”剥离出来,这是一段让他引以为傲的坚持。这意味着带走了学术带头人和一批老师,有人不乐意了。有一年春节,本该为每人发100元福利,却有人对研究所的16名老师“断了炊”。许兴亚着急了,他跑到学校借钱让老师们过了节。
成立了经济系,再到成立了新经贸学院(后更名为经济学院),他自己也成了新中国成立后河南大学历史上的首任系主任和院长。别人眼里,他当了官,他却最在乎“老师”这一称呼。有学生称他“院长”,他拉下脸不高兴,非要更正为老师。担任行政职务之后,他没有为自己减免过教学工作量。
学者在高校担任行政职务,会占用了研究时间,是否值当?
“必须要有人为此做出必要的牺牲。”许兴亚这样回应,他做了一个让同事“惊掉下巴”的决定——辞去院长和研究所所长的职务,此时是新经贸学院成立的第二年,他还没到退休年龄。
理由很简单,他认为应该挽留人才,也要为继任者腾“位子”。他曾向学校打报告建议:所长、副所长应当实行任期制,由符合条件的教授轮流担任。
回归学术,就像一棵老树重新焕发生机,他一下子被激活了,给学生上课、搞研究、参加国内外学术活动,没有行政职务,不变的是忙碌,唯一改变的是,他更纯粹了。
身体力行比说教更有穿透力
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与建设工程成员、中国《资本论》研究会副会长、校特聘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许兴亚带着这些标签,实际上,他的家庭状况,却是磕磕绊绊。
在采访快结束的时候,学生韩宝华和刘宁静谈及此事都忍不住落泪。一位“超期服役”10多年的老教授,一边工作,一边还要照顾病中的老伴,负担实在太重了。就在几年前,这对老夫妻还网购了一辆老年代步车,他每天按时带老伴去护城河边公园锻炼1小时。
许兴亚没有什么家产。儿子做生意失败,把唯一的一套私房卖了。“我现在住的也是周转房,无产权,是2003年任特聘教授按学校的政策分配给我的。”尽管两个儿子年龄不小了却没有自己的住房。
许兴亚这样做是不是没有人情味?“贫穷也不是光荣的事。”他谈到对孩子的亏欠,始终感到十分愧疚和自责。
国内著名马克思主义及其政治经济学理论专家、曾经担任过武汉大学校长的顾海良教授,是许兴亚的挚友。他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以许兴亚的水平通过学术影响力来改善生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把教学和培养学生放在第一位,把精力放在学生身上,难能可贵呀!”
李保民是许老师的学生,如今已是河南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博士生导师。他说起了一件事,许兴亚的导师周守正去世之后,师母最大的愿望是学生们能整理出版其遗稿。许兴亚应承下来了。即便没有任何经费,也没有助手,他把发黄的手稿,一字字地敲到电脑里。
对于许老师对自己的影响,他的学生们早已形成共识:都说这个时代对年轻人思想引导难了,但相比于单薄的信息传递,身体力行的影响更加厚重,因为这是一种无声的传承,或许这是许老用心良苦破解当下思政课教育难题的“笨办法”,但却恰恰也是开启年轻人信仰的一把钥匙。身体力行,让知识跨越鸿沟,变得更有说服力;无声的传承,让精神力透纸背,穿越时间和空间。(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