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吉普赛人”融入藏族大家庭

达曼人新生记

　　沿着喜马拉雅山南麓吉隆沟蜿蜒的沥青公路，行至临近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市吉隆县吉隆镇，一个小村庄的出现给这段漫长的公路行程做了一个崭新的标记：一排排两层小楼，一条条整洁的街道，行走其间的居民有着高鼻梁、卷头发、蓝眼睛，屋顶上还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这里生活的达曼人，是加入中国国籍仅15年的公民。

　　7月下旬，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到访达曼人居住的新村，听他们讲述那段从辛酸到幸福的新生故事。

　　过去15年间，生活在中国与尼泊尔边境的达曼人，经历了这个民族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变迁。2003年以前，达曼人在边境地区居无定所，没有国籍，没有土地，没有房子，靠给当地人打铁谋生。近200人的达曼人族群，一度被称为“东方吉普赛人”。

　　2003年，经中国政府批准，190名达曼人正式获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成为中国公民，加入了藏族大家庭。如今，他们享受着西藏自治区在扶贫、教育、医疗、住房等方面的公共服务。

　　达曼在藏语中意为“骑兵的后裔”。根据民间的说法，达曼人的先辈在战争中落败而滞留在这一带。大约200年来，几代达曼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因为人口稀少，又地处边境地带的崇山峻岭之间，他们几乎被世界遗忘。

　　直到2001年的一天，日喀则地区的一位官员来到吉隆县的吉隆沟走访。达曼人达娃回忆说，那位领导走进一户人家，看到房子里什么也没有。仔细一问，得知不仅房子不属于他们，也没有家什，连户口和国籍都没有。由此，达曼人进入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视野。

　　经过各级政府及有关部门的努力，2003年，经国务院批准，达曼人加入了中国国籍。

　　39岁的达娃亲历了这段值得载入民族记忆的历史。“有家了。”达娃深深地感慨道。

　　她左手的食指、大拇指上至今留着少年时给人收割青稞留下的伤痕。达娃没有读过书，12岁起就给人干活儿，每天挣1.5元的工资。受伤不能干活的时候，只能走人。

　　达曼人主要靠打铁谋生，当地人需要锅铲、镰刀等生产生活用品的时候，就招呼他们上门。73岁的江措生在吉隆沟，长在吉隆沟，25岁就开始打铁，没有工钱，只是挣点糌粑吃。靠打铁这样的体力活儿，他一天也只能吃两顿。

　　当拿到中国户口本、成为中国公民的时候，江措觉得自己”解放”了。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到达的这一天，看到他在自家房顶插了四面五星红旗。

　　达曼人在2005年正式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在中国政府打响的脱贫攻坚战中，生活在边境地区的达曼人没有被落下。当地政府通过扶贫搬迁项目为流离了几代的达曼人修建了房屋、配备了藏式家具，结束了他们没有住房的历史。

　　如今，在距离吉隆镇3.5公里的一片开阔地上，一排排新房掩映在茂盛的植被之中，组成了达曼新村。这里通了自来水，当地政府分配了14顶温室大棚，村民们开垦出了20亩荒地用于耕种。站在达曼新村的高处放眼望去，屋顶上红旗飘飘。老人江措说，那是“解放”的意思。

　　同步配套的还有社会保障。2014年，江措的妻子肩部脱臼，没及时看医生以致伤情加重，在日喀则住院40天，花了两万元。通过医保及针对贫困家庭的相关救助政策，医疗费用全部报销。4年过去了，江措依然十分感念政府的救助。

　　从吉隆县人社局下派的驻村干部顿珠常年驻扎在村里，带领达曼新村的老百姓脱贫致富。他说，县里的劳务派遣公司给包括达曼新村在内的群众创造了不少就业机会。

　　当地产业的发展为达曼人开辟了致富新路。江措的儿子在吉隆镇附近的一个藏香猪养殖场工作，每月收入3000元。达曼人的传统手艺打铁迎来新生，村里正在建设一幢两层小楼，用于集中发展打铁产业。

　　2017年，达曼人迎来了一个历史性大喜讯。达娃的儿子达瓦多吉考取了武汉理工大学，成为达曼人的首位大学生。全村最年长的江措相信，考上了大学就意味着“文化到了很高的水平”。达曼人蜂拥到达瓦多吉家向他致贺，哈达几乎要把这个19岁的小伙子淹没。

　　在国家有关政策的资助下，达瓦多吉从高中开始远赴千里之外读书。自记事以来，达瓦多吉见证了吉隆这个边境小镇的变化。几年前，镇上还只有横竖两条街，“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今年回来探家，达瓦多吉在镇上看到新开了好几家大型超市，内地流行的生活方式，也开始在这里出现。父亲告诉他，镇上还要修建商品房。

　　逐步普及的教育带给达曼人新的希望。达瓦多吉10岁的妹妹在附近的吉隆镇上小学，5岁的弟弟则在家附近上幼儿园。不断完善的教育体系和不断提高的教学水平，让达曼人相信，新一代达曼人将彻底告别父辈那种原始的生活。

　　有时他们会被误认为是外国人，每到这个时候，高鼻梁、蓝眼睛的达娃总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纠正对方：“我是中国人，是中国藏族。”（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王鑫昕 姜继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