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8日,户部巷人员已有不少人员进出。记者皮曙初摄
江城四月,樱花凋尽,春光更暖。
户部巷的行道树已经绿满枝头,春意盎然。年轻人穿着家居服打羽毛球,老人们戴着口罩在弄堂里踱步,街坊们偶尔聚在一起“咵咵天”,还有人拖着行李箱匆忙返回,热干面的香味也在小巷里飘散……
武汉烟火味,最浓户部巷。8日零时起,武汉市解除离汉离鄂通道管控措施,城市正在重回正常轨道。记者连日里来到户部巷,试图从这条百年小巷里,探访过去两个多月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触摸武汉正在重生的烟火气息。
过早户部巷
“你们搞么斯啊,不要拍照。”大概是误以为记者要曝光,老陈喊起来,隔着窗子都能感觉出他的怒气。
3月底,记者来到户部巷。
户部巷广福坊,狭窄曲折,挂着“武汉热干面”招牌的小店里热气腾腾,老陈正忙着煮面,一大团煮好的面条摆在案板上,冒着热气。摊开、抖散、抹油、再摊开……一旁的电扇呼呼地吹着风,老陈的额头还是渗出细细的汗珠。
“这个叫作掸面,掸完晾冷。吃的时候只需用水焯一下,更劲道、不松散。”老陈的女儿圆圆介绍。这两天,越来越多的老顾客吵吵着“换口味,想吃热干面”。他们一家就“偷偷”地开了张,还特意网购包装袋、封装机,做起网上销售。
“煮这么多,卖得完吗?”
“我们家做热干面十几年,整条街上的人都爱吃。”老陈的女儿一边把芝麻酱、卤水、萝卜丁、酸豆角进行打包,一边说。她手脚利索,话语间充满着武汉女孩的爽朗。
过早,来一碗香气四溢的热干面,是这座城市最具烟火气息的一面。
“过早户部巷,宵夜吉庆街”。说到武汉的烟火气,不能不说户部巷。
武汉人将吃早餐称之为“过早”。一个“过”字,很有气势,就像“过年”“过节”一样,隆重而富有仪式感。他们将早餐“过”得花样百出、名目繁多:汤包、豆皮、油香、面窝、热干面、欢喜坨、锅贴饺、糯米鸡、炒豆丝、糊汤粉……一顿早餐,可以吃出上百种花样。
但是,武汉人过早又是不讲究、很草率的。早晨出门,随便找上一家路边摊,往凳子上一坐,高喊一声:“老板,来碗热干面。”一顿早餐就算对付了。有的人坐也不坐,拎上两个面窝、一碗米粉,便匆匆赶路,边走边吃。
所以,武汉满大街都是过早的摊子,门面不大,两三口大锅,或煮或炸,或蒸或煎,再摆几张小桌,放上酱醋佐料,甚至路边随意摆上几把凳子,就算是一家早餐店了。每天从清晨四五点钟直至上午九十点,家家门前川流不息。
在武汉,以早餐特色小吃闻名的,当数户部巷。
户部巷位于老武昌城的中心位置,蛇山之北,黄鹤楼下,东临司门口,西临武汉长江大桥下的轮渡码头。司门口是老武昌城的行政中心,因明代布政局、清代按察司的衙门口而得名。正对户部巷的民主路连接司门口与长江码头,早在明代就是贯通水陆交通的一条要道。
在明嘉靖年间《湖广图经志》里有一幅地图,上面就清楚地标注着这条狭窄的小巷。清代的时候,小巷东临负责管理户籍钱粮、民事财政的藩署。藩署直属户部,户部巷因而得名。早在清末,户部巷名气日盛,小巷人家勤劳巧作,为南来北往的商客船家提供各种花样的小吃。
上世纪50年代的时候,武汉长江大桥通车,轮渡码头也更加繁荣,这里成为连接三镇的交通要道,人气颇旺,“过早一条街”声名鹊起。
这条百年老巷,如今已是网红打卡地。不管什么时候来到户部巷,都是一片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在各个摊位面前,汇聚成一幅幅活色生香的城市表情。
当然,这一切在疫情防控期间,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经历春雨的洗礼,空气变得清新。眼下,进入户部巷的过程仍不轻松,与相关部门以及社区居委会层层联系之后,测体温,扫健康码,实名登记,才终于被允许越卡过关。
卡点处不时有人出入。他们是户部巷的居民,凭社区开具的“路条”和本人健康码,可以出去购物。一些老人不会用健康码,又嫌去社区开证明麻烦,试图“闯关”,被守在卡口的工作人员一一挡住,颇费口舌地与之讲道理,偶尔还会提高嗓门,激烈地争执一番,老人们最终还是回去,开了“路条”再来。
这些略嫌喧闹的争执,或许更像武汉人思念已久的日常。无论是“闯关者”还是“守卡人”,并不十分在意,转身之后,一笑了之。
民主路、户部巷、自由路三条步行街,构成了如今的户部巷小吃街。一些社区居民拎着米油蔬菜在街上走过,还有穿着红马甲、戴着红袖标的人员,分发这些物资,他们是社区里的志愿者。
店铺还没有开门营业。蔡林记热干面、老谦记豆丝、脆皮五花肉、壹米大薯条、徐嫂糊汤粉……这些平日里香飘满巷、让人口水四溢的小吃店,此刻都香味难觅,只有那些熟悉的招牌依然醒目,默默守候。
广福坊、鸿祥巷这些背街小巷里,越来越多的居民走出家门,或在巷口闲聊咵天,或者在转角溜达休息,年轻人干脆拿出球拍,打起了羽毛球,小巷中回荡着击球的砰砰声,增添不少生气……
通过战“疫”,社区的凝聚力增强了
与民主路和自由路垂直,一条约150米长的老巷子,才是最早的户部巷。
在明嘉靖年间《湖广图经志》里有一幅地图,上面就清楚地标注着这条狭窄的小巷。清代的时候,小巷东临负责管理户籍钱粮、民事财政的藩署。藩署直属户部,户部巷因而得名。
老巷子里,一位老人戴着口罩默默在地上书写。他用一支自制的巨大“毛笔”,一笔不苟在青石地板上写下一篇《武昌揽胜图》:“武昌古郡,华夏名城。江腾汉汇,人杰地灵……起义门举枪鸣炮,威震层云。都督府帷幄运筹,皇冠永落;中山舰英雄抗敌,亮节长存。农讲所燃一盏明灯,照亮沉沉黑夜……”
老人叫蒋君臣,已年过七十。他告诉记者,发生疫情以后,他和老伴两个人被困在家里,与儿女们分隔。为了打发时间,他用扫帚柄、沙发海绵和饮料瓶为材料,自制地书笔,练习写地书。刚开始在自家院子里写,现在可以出门,就在巷子里来写了。
“院子里地不平,笔磨损得快,这里地平,好写多了。”回顾刚刚过去的两个多月,老人十分感慨,“不能光坐着看电视,得找点事情做啊。”
沈小妹却不愿回顾过去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她是武昌区中华路街户部巷社区党委书记,面对记者的追问,她只是反复说道:“都过去了,蛮难蛮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在好转……”
但是,从她忽然夺眶而出的眼泪中,便能明白,那是一段多么难熬的日子。
1999年开始从事社区工作,社区书记、主任“一肩挑”12年,沈小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情”。
8614人的社区,65岁以上的老人超过1200人,20多人确诊新冠肺炎。“我们属于老旧城区,没有物业管理公司,社区要直接面对居民。”沈小妹介绍,社区只有12名工作人员在岗,其中11人是女同志。
“疫情初期,大家都很恐慌。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做一些安抚、对接就诊、转运等基础性工作。大家都是多年的街坊邻居,看着他们患病我们也很难受。”沈小妹说,“慢慢地才开始比较有序、有条理,也会根据大家症状和轻重缓急给予建议和合理安排。”
“即使最无助的时候,大家还都保持克制和理性。为了保护我们,一些发热病人自觉与我们保持距离。”沈小妹说。
随着志愿者不断加入,下沉干部也陆续赶到,人员力量、各种物资逐渐充裕。抗击疫情的战线迅速形成,管控措施也更加严格有效。四通八达的小巷被蓝色的围挡挡住,只留下一个进出口,并安排人员24小时执勤。居民生活物资保障体系也逐步建立,团购、分发,针对老人还会送菜上门。
67岁的熊先武是土生土长的户部巷“原住民”,曾经做过户部巷商会会长。除夕之夜,已到黄陂盘龙城与家人团聚的他,硬是让女儿开车送回了户部巷,成为第一个加入社区的志愿者。
他讲了一件事:住在广福坊的朱清清(化名),邻居老两口一个确诊一个疑似,把她吓得不轻。她高度紧张,这种紧张还在微信群里蔓延。为了缓解她的思想压力,我每天忙完后都在微信上问问她家里的情况,跟她家人聊聊社区的消杀工作和政府的政策措施。从广福坊一带路过的时候,我会上门为她家送去一些消毒液,时常提醒她要少出门勤洗手多通风。社区受赠的萝卜白菜,我也会隔段时间为她家送上一些。过了一段时间,朱清清的情绪算是稳定了。她还主动联系,要向社区捐赠资金。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大家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些陪伴和关心,我作为党员,义不容辞。”熊先武说。
“疫情对基层治理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也让我们反思摸索和提升基层工作的方法。”沈小妹拿出手机,多个微信群不停地闪烁,“我们对原有管理体系进行了重新梳理,建立五个联络群,每个群里配备两个志愿者、两个社区干部,还有日常生活服务的人员,群众一有需求我们就立刻响应。”
比如针对老旧小区屋顶漏水、下水道堵塞、电器故障等问题,专门协调人员上门服务;为了解决居民无法理发的难题,先后组织3次集中理发活动。
“社区不能做成机关。有人管事、有人响应,群众才不会着急。”沈小妹说,这也是她总结出来的经验,“通过战‘疫’,社区的凝聚力一下子增强了。疫情是考验,过程中发现一批能够扛事干事的志愿人员,把他们团结抓牢,也是自治管理的新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