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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12日的上午,坐在眼科医院的暗室里,缠在丁凤芹头上的白色布条,被人一圈一圈地拆下来,纱布快掉下来的 那一瞬间,丁凤芹感到“有点害怕”,不敢立刻“睁开眼睛”,怕“还是看不见”。
连着好几天,她都梦见张子丽对着她微笑,虽然,她当时“并不知道张子丽大姐长什么样”。
最后,右眼的纱布揭开了。丁凤芹把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细缝,又迅速闭上,接连眨巴了五六次,才半睁着抬起头。
“大字儿能不能看到?”刘平院长指着视力测试表。丁凤芹仰着脸,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那就是个山,下边那是往上倒的山。”
女儿们欢呼起来,一起围在母亲周围,让老人家挨个分辨她们。
“这是我大闺女,后面那个是我二闺女,这是小闺女……”这种“一眼看到三个闺女”的情形,曾经是她“不敢想象”的。
同样一只角膜,同样的场景却是第二次出现了。在刘平眼里,这一切就像“影像”的回放。
9年前的2004年,同样是11月12日,黑龙江眼库的医生们,正带着这只眼角膜,从阿城市人民医院,风驰电掣地赶往哈医大一院眼科分院。
在闫阿红生命中最后的几个月里,这只眼角膜所能看到的,只有病房里雪白的墙壁,吊瓶里一滴一滴不断滴落的液体,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告别时,闫阿红的父母最后一次拥抱了装着女儿眼角膜的绿色的消毒瓶。闫妈妈勉强维持着平静的面容,闫爸爸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一段艰难的“旅程”。 眼角膜必须在6小时内摘取,并尽快进行移植。在回程中,装着眼角膜的消毒瓶,被刘平医生用双手紧紧捧在怀里。他们既要赶时间,也不敢让车子开得太颠簸,50公里的路,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了哈尔滨。
当天下午3点,在黑暗中摸索了40年的七旬老人张子丽,躺在眼科分院6楼西面走廊尽头的一个手术台上。巧合的是,9年后,丁凤芹躺的,也是同一间手术室、同样位置的手术台。
“哎呀,看见了!”拆线的那一天,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哈哈大笑着,用力地拍着巴掌,随即搂着医生和女儿,眼泪流了下来。
目睹拆线一幕的记者回忆,张大娘“就像一个小孩一样”,把自己的手伸到眼前,数着说“一二三四五,我都能看见了”。
“这是我姑娘,穿着红毛衣,”张子丽拍了拍女儿,紧接着,她开始辨认周围每个人衣服的颜色,一个一个指过去,“你穿米色的,你穿黄色的,你穿黑色的,你也是穿黑色的。”
病房的窗台上,一盆粉红色的蝴蝶兰正在盛开,张子丽用手轻轻抚摸着花瓣。她终于可以不再用“手”,而是用“眼睛”看花了。
回到家里,她经常一天到晚开着电视机,让各种各样的画面,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怎么也看不够”。
这只眼角膜让她的视力恢复到0.8,“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她带着这枚眼角膜,千里迢迢到北京,看长安街、故宫,还和天安门城楼合了影。她还专程去北京动物园,看了多年活在她想象中的大熊猫。
年龄太大的她,已经爬不动长城了。女儿在长城上拍下的照片,张子丽凑到左眼前,一张一张翻看着,还笑着说,“和电视里一个样”。
9年后,她带着这只“还没看够世界”的眼角膜去世。她的女儿说,母亲一直很遗憾没去眼科医院,看看那些大夫、护士,她还想回吉林省四平,看看她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