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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奎: 百岁理发师(图)
//www.workercn.cn2014-11-04来源: 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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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我是理发师,不是剃头匠”

  老人说他是顺义农村人,家住沿河,就是新中国成立后的沿河公社。十五岁时,一个人跑到城里闯荡。进了一家裁缝店学徒。师傅就是掌柜的。去了些日子,没教他手艺,净剩下打杂儿和挨打了。那倒没什么,哪个徒弟进门儿就学艺啊!一天,掌柜的叫他和一位师兄去买菜。师兄“密”了点儿钱,回来对不上账,说钱是靖奎拿着的。“我跟掌柜的顶了起来。我压根儿就没摸钱的份儿啊!上哪儿‘密’钱去?我小时候在家上过私塾,学过好高的一摞古文呢!学过的文章能够倒背如流。知道做人要堂堂正正,学徒可打可骂,但不能侮辱人格。一气之下,我把掌柜的给炒了。”

  “自己个儿从家里跑出来的,也不能这样就回去了,就像现如今的‘北漂’一个心情,那多没面子啊!”百岁老人的词汇还真挺时尚的。老人说:“怎么着也得挣出个吃饭的地方呀!我认字,也能算算术,原打算找个店铺给人写账,将来当个账房先生,这在那时候是个体面的差事。我找了位在城里工作的表叔,管了几天吃住,见没人用账房先生,表叔就介绍我进了一家理发店当学徒,先解决饭辙再说。原本没打算给人剃头的我,误打误撞,就进了这一行,一干就是一辈子。”这家理发店在崇文门外花市大街口里边路北,叫京华理发店,在当时也算个不小的理发店呢!靖老爷子说:“那时候不像现在,现在理发的地方都叫美发厅,一家夫妻店也是美发厅。那会儿这是伺候人的行业,属于‘下九流’,可是车、船、店、脚、衙里也没有单列出这一行,许是能算到‘店’里面的一小行业吧。可是这一行在那时候还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在理发店里干活儿的,叫‘理发匠’或是‘理发师’,属于‘坐商’;另一类是走街串巷的,挑着个担子,就是歇后语讲的‘剃头挑子——一头热’那种。您二位这岁数,应当知道。”是啊!那会儿的剃头挑子,是用扁担挑着的。一头是红漆长方凳,那是“凉”的一头。凳子腿之间,夹置三个抽屉:上面的一层是“银柜”,凳面上开的小长方形的缝儿,收了钱,塞进去;第二、三层抽屉是“工具库”,放着围布、刀、剪等一应工具。挑子的另一头是个长圆笼,里面放一小火炉,是“热”的一头。炉子上坐着一个大沿的黄铜盆,水总保持着一定热度。笼下有三条腿,其中一条腿向上延伸,成一根竖杆,挂钢刀布和手巾。这是此行业的“游商”,叫“剃头的”或是“剃头匠”。剃头匠走街串巷,不吆喝,招呼人靠一个特殊的工具,叫“唤头”。那是一个钢制一尺二寸长的大“镊子”。剃头匠放下挑子,一手握“唤头”,一手拿着小钢棒,把棒棒从“镊子”中间划出来,一阵挺好听且具有穿透力的“辸辸”声,就能招徕顾客了。说起这事儿,靖老爷子像是自言自语般又挺正规地说:“其实,我这辈子干的主要是理发师而不是剃头匠。后来因为演了电影《剃头匠》,就让大家叫成了剃头匠了。”

  这家两间门脸的京华理发店,掌柜的用了七八个人。靖奎在店里边学徒边帮着写账,掌柜的挺喜欢他的。刚去时,练推头刮脸。刮脸使剃刀,要练腕子,有空就拿着剃刀在筷子和木棍上来回练手劲儿。“老相声段子里有一段小徒弟拿剃刀在冬瓜上练刮毛,刮完了随手把剃刀剟到冬瓜上,后来给客人剃头,剃完了习惯地把刀也剟到客人脑瓜上,那是调侃。要是徒弟用冬瓜练手艺,那还不得大伙儿天天吃熬冬瓜啊!”老爷子的幽默,逗得我们好一阵笑。

  出师以后,掌柜的很器重靖奎,把伙计们都交他管理。后来时逢战乱,掌柜的躲到天津避难,靖奎就成了理发店管事的兼理发师。七七事变,掌柜的把店盘了出去,靖奎也学出了本事,就自己花了1000多元钱的联合票,在地安门盘下一处房, 楼底3间营业,楼上2间住家。靖奎在这里开了自己的第一家理发店,因为过去那里有一堵地安门的老城墙,靖奎就把自己的店起名叫“谦城顺”。

  抗战胜利以后,日本人走了,靖奎照旧做自己的买卖,通过老顾客里的大教授介绍,在清华大学又开了一个理发室。在清华园里不办营业执照,不出捐,也不纳税,还白使学校的水电和房子。不过给大学做活,不讲究不行,靖奎用一根金条,置办了一套好设备。好在生意兴隆,一天能剃一二百号学生,一年多就把本钱挣回来了。靖奎在“谦城顺”雇了七八个人,在清华理发室雇了11个人,开始享受掌柜的做派,“我不干活儿,尽吃喝玩,在清华跟学生打篮球。”自己学过徒,知道学徒工的艰辛,常常挨打受气;干过理发师,也知道这一行的不易,有时候,一口午饭得分几顿,干完一个活儿,一端饭碗,来了客人,就得撂下。当了理发店老板的靖奎,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对客人很大度,也维了个好人缘儿。他说:“我做买卖把老规矩给改过来了:对徒弟我不打不骂,吃饭赶紧吃,让顾客等会儿或者我替你做去。”他的声音高昂起来,“为什么一到阴天下雨,我店里忙?穷人,有钱的没钱的,剃完就走,没钱甭给。我人缘好,有困难我马上帮过去,凡有能力办的,我都给你办。”

  日本兵占北平时,鬼子要靖奎给日本人去澡堂子服务。“我不知道日本女人在澡堂里赤身裸体,进去看了一眼,吓得转身就往外走。”他拒绝这样的服务,但是“日本人说我良心坏了。”那时候的理发店推头、刮脸、吹风也带剪鼻毛、掏耳朵。理完发,把椅子放平,还饶一个捶背按摩,术语叫“放睡”。靖奎是个有心人,学徒和出师以后,就看着放睡手艺好的前辈怎么伺候客人,还找来推拿按摩的书研究穴位。所以找他来推头的客人,理过发再有一个“买一送一”的放睡,特舒坦,都成了他的常客。平民百姓,五行八作都有他的朋友;社会名流、达官贵人也有他的客户。他在东升平澡堂子做理发的小师傅时,给尚小云先生推过头,做了“放睡”,尚老板觉得找他做的活儿地道,是个享受。后来,他转到东单牌楼附近的同圆堂干活儿了,尚老板还追过去继续找他。“给戏剧界的角儿干活挺好,他们为人和善,一边推头捶背,还一边给你说今摆古,讲戏词儿故事。京剧界还有几位名角儿,像梅兰芳、谭富英那几位老板,都是冲着我过来的。正差理发剃头我不比人家差,买一送一的捏拿放睡,我‘一招鲜’,用不收钱的技术,给收钱的本行当增加客源,我不吃亏。如今,许多人干商业,怎么净盯在一个钱字上呢?我真不明白。”老爷子摇了摇头,接着说:“看上去理完发了,还得费劲儿搭功夫。其实,赚了的是我啊!梨园行扮戏要头茬净,他们可不是一个月剃一次头。那会儿演出多,一个月戏老板们来好几趟,合算的是我。要不然,我哪儿攒出自己开店的本钱来呢?还有一个赚头,干完了活儿,角儿们拿出一张戏票。蹭戏,我可没少看呢!”老人说着,眼神儿有些迷茫,似乎又回到当年看大戏的氛围之中了。

  “我也没少给当官儿的剃头。解放前,我不大喜欢给当官儿的干活儿。因为要到家里给人家干活,学徒时,师傅就告诉我:大官儿规矩多,去了少说话,就闷头干活儿。”靖老爷子还记得,快出徒时,一位北平驻军司令要人去剃头。掌柜的有事,叫靖奎顶替,说大官儿给钱多,一次一块大洋呢!走前还嘱咐了半天。等到刮脸时,司令睡着了,眉毛一动,给人家刮去了一段儿。勤务兵给了两块大洋,靖奎吓坏了,出来后,没回店,跑出去躲了一个礼拜。回来不久,那勤务兵又来叫靖奎了。靖奎在人家门口转了半天,就是不敢进门。还是官太太看见了,一努嘴,叫他进去。司令见了他就说:“看看我这半拉眉毛长出来没有?你这小子知道吗?这半个月你耽误了我多少个饭局啊?”靖奎小心翼翼地干完了活儿,司令还叫勤务兵给两块大洋。

  “还是新中国的干部好。有不少领导都找我理发。谭震林和我关系最好,边理边聊,问问老百姓的事,想什么?有什么难处?说着说着就干完了活儿。一问一答的,我也不浑身冒汗。还有早先的卫戍区一位司令,半身不遂了,找我去推拿,给他捏好了。”靖老爷子说,和他要好的老顾客可多了!“老顾客都成了老朋友了。就数我活得长。凤凰卫视的鲁豫在我演完电影之后,让我去做访谈节目,问我有多少老顾客,我说:那可数不清了,就是走了的,也有四百多人了。‘都让我给剃死了。’观众都笑了,鲁豫说:‘这么说多不好听啊!’我说的可是真话,老朋友们都没我活得长,我到九十八岁还给八九十岁的老朋友去剃头呢!一位住方庄的老朋友,瘫在床上,神智都不清了。他儿子打电话约我,要我去给净净面,开车接我去了。我给老朋友刮脸,一直昏迷的老朋友,在我刮脸时,眼角流了泪。我摸了他的脉,出来告诉他儿子:‘给你爸备后事吧!没几天了。’他儿子又开车送我回来,非要把车开进胡同,到了拐弯的地方,实在拐不过去了,连车门都不好打开了。我下了车,他儿子问我怎么付钱,我说:‘就是送送行,谁都有这么一天。以后我走了,见到他们,他们还会为我让他们体面地走了谢谢我呢!’有人说我创了几个世界纪录,说我是世界上干活儿干到年龄最大的理发师,是年龄最大的获奖电影主演……到了我这岁数,倒真的不在乎这些事了。我在想:哪天我过去了,见了老顾客、老朋友们,要是谁头发胡子长了,让我给他们理理发、刮刮脸,我还能行吗?我因为手抖,已经两三年没给人推头刮脸了。到时候,会不会再给人刮掉半拉眉毛啊?”老人是笑着说的,我和高志坚听了,都无法接他的下茬儿,就以要拍拍他屋里的奖状证书为由,岔开了话题。

  老人兴致勃勃地介绍了墙上的几个镜框,特别介绍了一个证书。那是由洛桑奥林匹克博物馆发来的证书:“感谢靖奎首席理发师,因为他受访参与了北京‘2008’框架的短期展示……”靖老爷子说:“我不懂洋文,听人说是奥运会发我的,称我是‘首席理发师’。我在意这个,因为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给北京奥运做点儿事。”

  怕老人太累,原来准备的一些问题还没问,比如拍电影的事。告别时,老爷子说:“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我姑娘孝顺,出去以前,给我备好了午饭,就是我一个人的份儿,要留也没你们的份儿。我还得看看这蜂窝煤炉能不能‘馏’饭。”我们说帮老人弄好了再走,老人说:“你们有三十多年没使煤炉了吧?还不如我呢!回见了您呐!等天儿凉快些再来聊!”

  现在,天凉快了,可是老人却仙去了。我们能做的,只有把这次一个多小时的会面写出来,让读者和我们一起怀念这位可敬的百岁老人。(摄影 高志坚 陈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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