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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
亲人的离开,生活的窘迫,育种的艰辛,一系列打击接踵而至,他不止一次想到了死,,但一想到自己还有未完成的育种事业,就硬是把苦难咽到肚子里挺了过来。
最初的弭尚岭也许并不清楚,选择育种这条道路,就是选择了坎坷与荆棘。
那时,他已经娶了邻村姑娘曹秀文,有了一个儿子,但妻子和儿子都没有把他的心思从小麦育种上拽回来。2005年大爷查出患了肝癌,让他本来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2006年,大爷去世,妻子离婚,儿子辍学,一系列打击接踵而至,他不止一次想到了死,但一想到自己还有未完成的育种事业,就硬是把苦难咽到肚子里挺了过来。
小麦育种是一个“苦差事”,大部分工作时间要蹲在田间,播种、杂交、观察记载、选种、核产,其中之苦,常人难以想象。烈日暴晒、蚊虫相伴是家常便饭。特别是小麦抽穗的时间,要完成上千个杂交配,一刻不歇地拼命抢时间。
小麦育种更是费时又费钱的活儿。别人家的小麦可以机收,弭尚岭试验田里的小麦却必须人工收割、脱粒,一颗一颗分类编号。几十年来,除了育种外,去各地进行调查研究和收集育种材料,都需要经费,而作为一个农民育种人,所有这些钱只能自己解决,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
弭尚岭清楚记得,他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交的“小麦杂交与繁殖方法”的专利申请获批时,高兴之余,又为往返北京的路费和手续费发愁。“3天之内交不上手续费,就得申请专利恢复程序,到时候这4年的程序就得重新走一遍。”盯着透风透雨的房顶一夜没睡,他想到了5间老屋的房梁。“要在平时,这些房梁起码值4000元,但因为着急卖,最后只卖了900元。”揣着卖房梁换来的900元,弭尚岭踏上了进京的火车,“在接过证书的一刹那,我恨不得去举着它到天安门广场上吼一嗓子。”
拿到专利证书的他已身无分文,只得献了400毫升血,换来一箱牛奶补充营养和一把太阳伞作纪念。一整晚,他都在“推销”这两件纪念品,最终被一位好心的老人买走了。用卖血换来的80元钱,他买了回家的车票。
今年71岁的寨头堡镇堤口杜村村民张寿清是弭科农小麦研究所的守门人。他记得,2006年弭尚岭背着20斤育种材料和不到30元现金来到小院,连买张床的钱都没有。那时候,解决温饱对弭尚岭都是个大问题,只能靠路边挖树桩赚点钱,一个树桩可以卖7块钱,换来的钱只够买馒头充饥,即便是这种艰难的情况,他的育种试验都没有中断过。
清苦的生活、简陋的条件,都没有打败弭尚岭。没有钱买仪器,他就用眼看,麦地里一蹲一上午;没有钱去区试,他就和农民换麦种,一斤麦换一斤种子;没有审定不能推广,他就订单回收麦子,每斤比市场价高几毛钱,“只要不把种子流出去”……这样的坚守,除了艰辛和贫困,还伴随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和寂寞。小麦育种是周期长、投入多、风险大,常规办法选育一个品种,通常需要8-10年,但即便花上钱、搭上时间,也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次,弭尚岭的一个育种材料丢失了,他发疯似的到处找,但周围的人却不理解,“就一穗麦子,至于这样吗?”这个从没有向命运低过头的山东汉子,却一个人偷偷跑到麦地里大哭了一场。因为条件差,弭尚岭先后丢失了8个育种材料,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育种的遗憾太多了。”
沉寂、煎熬、坚守,等待的可能是一个无法预料的结果。
“种子王,弭麦1号!”2013年6月24日,“弭麦1号”在同样地土壤环境和田间管理条件下,打败了“黑小麦”、“良星99”和“4017”几个品种,在河北省清苑县忠惠农民合作社举办的高产王擂台赛上一举夺魁。
“我只是一个农民,能否获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样一种形式现场验证了我的麦种高产,这说明我多年的辛苦育种没有白费。”对宁可挨饿也要将育种事业进行到底的弭尚岭来说,真是太需要证明了。
锲而不舍的执著,弭尚岭也开始获得越来越来多的理解和认可。来乐陵走亲访友的陈丽荣听说当地有个“麦痴”,非要亲自看一看,谁知就是“多看了这一眼”,竟成了弭尚岭最坚强的后盾。“穷没事,干事就行。”陈丽荣说,刚认识弭尚岭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怪”——打电话接,发短信一条也不回,后来他才说实话,“回一条短信一毛钱,回10条就是一斤馒头钱”。
“自从2008年嫁过来,俺们就是馒头和白菜,有俩钱都放在育种上,仍然是旧债未还,新债又来。”陈丽荣粗略算了算,“8年已经还了100多万元,现在还有150多万元的外债,光亲戚就欠了六七十万元。”
“行不行有个创业心,我就支持他。”乐陵市孔镇西郭桥村村支书张俊峰自己种了300亩地,用的全都是弭麦系列品种,“我种他的麦子也是宣传,看着麦子长得好,大家才多少理解他。”2013年冬春连旱,看到弭尚岭的试验田浇不上水,张俊峰从17公里外的家里把设备运过来,帮他浇完水再自己开车运回去。
”对信任自己、帮助自己的乡亲们,弭尚岭始终怀着一份感恩之心。多年育种让弭尚岭对小麦习性一清二楚,成了当地有名的“土专家”,谁家的麦子长毛病,都来找他看。
梦想
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天天吃到馒头;现在,我的梦想是让咱老百姓都吃上用我育出来的小麦做的馒头。
“这两天有意思,有很多人以为我们的小麦是高粱。”6月13日晚上9点17分,忙了一天的弭尚岭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图片,图上是一条路,路上铺满了红色的小麦粒。和普通小麦麦穗朝天不同,这些红色小麦是“麦子穗里蹿麦穗”,沉甸甸的麦穗垂下来,加上筷子粗的麦秸秆,远看真和高粱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弭尚岭十年磨一剑研究出来的多枝型小麦。“研究多枝型小麦,就是为了争口气。”弭尚岭坦言,当年,自己带着并不稳定的多枝型小麦品系去拜访一位专家,专家把麦穗往地上一摔,一口咬定“这都是被淘汰的方向,没有发展前途”。或许就是受到那一摔的刺激,弭尚岭非要撞撞南墙不可。
“多枝型方向不被看好,主要是因为开花较晚。”弭尚岭说,为了观察开花晚对小麦生产有多大影响,他连续四五天蹲在麦田里观察小麦的开花习性,发现“多枝型小麦从开花到授粉18分钟,从开花到闭花4天左右,与普通品种相比开花晚但灌浆快,不影响成熟”。
弭尚岭立即被这打破常规的育种思路迷住了。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普通小麦穗粒数40~45粒,而多枝型小麦能达到180粒,虽然千粒重下降2克左右,但总产增加很明显。“更重要的是,多枝型小麦容重高,出粉率能达到90%,比普通小麦高将近20个百分点。”
多年如一日的坚持,弭尚岭已经搜集了育种材料60多份,先后育成了12个高产育种材料和“弭麦1号”、“弭麦3号”等10多个高产稳产高抗的小麦新组合,初步建立起自己的科研体系。“以前是挨个配对碰运气,现在是有目标的定向选育。”弭尚岭说,比如“弭麦4号”产量高但不稳定,不耐瘠薄,他就在“弭麦4号”的基础上取长补短,育出了耐瘠薄的替代性品种“2008-7”,千粒重稳定在40克左右,不秃尖。
因为了解农民的需求,弭尚岭育出来的品种很受乡亲们欢迎。寨头堡镇坡赵村村民张凤英,从1997年至今种的都是弭麦,最多的时候10多亩,最少的也有两三亩。张嫂子告诉记者,“弭麦1号”好管理,产量高,和当地的主流品种相比,白粉病和赤霉病发病少,每亩地能多打160-170斤麦子;“弭麦3号”抗盐碱,推出来的面特别好吃,一想起来就能闻到麦香味。
然而,小麦作为主粮作物,品种要上市推广,必须经过国家或省级品种审定。品种审定的主要依据品种试验的结果,而品种试验包括两年区域试验和一年生产试验。弭尚岭连参加区试的钱都拿不出来,虽然手里有了几个表现优秀的小麦品系,也只能通过小范围试种进行展示示范。
尽管如此,号称“冬天冻不死”的强冬性小麦品种——“弭麦1号”依然通过农民换种等方式扩散到天津、河北等地,仅塘沽地区种植面积就不下10万亩。“如果审定下来,弭尚岭卖种子早就发财了。”听到乡亲们的惋惜,弭尚岭一笑置之,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他对生活没有太多要求,“只要能育种就够了”。
“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天天吃到馒头;现在,我的梦想是咱老百姓都能吃上用我育出来的小麦做的馒头。”弭尚岭说以前不知道中国有这么多耕地,现在知道了,心越来越大。自己现在有两个愿望,一是开展超级小麦育种,二是把彩色小麦的产业链条建起来。
彩色小麦,是弭尚岭研究的另外一个方向。2006年,他从中国科学院引进了20粒蓝色小麦种子,和自己的育种材料杂交育出了“超级蓝粒”,此后又先后培育出“超级花粒”“超级红粒”等五彩小麦。彩色小麦不仅硒元素含量是普通小麦的30倍,而且产量不比普通小麦低。
为了将彩色小麦推向市场,弭尚岭通过订单种植的方式推广品种,然后以每斤高于市场0.2元的价格全部回收后磨成粉出售。2008年,希望种植彩色小麦的农户快速增加,但弭尚岭却开始控制总面积。弭尚岭告诉记者,自己的流动资金有限,主要依靠给当地的一家蔬菜种苗公司培育辣椒苗维持,如果订单面积太大,一旦减产担心自己赔不起。
弭尚岭说,自己是幸运的的,有的人终生都找不到一个有价值的品种,而他的梦想正一步一步照进现实。“寨头堡镇政府帮我解决了小院的自来水、农用电问题,还规划出770亩地作为试验展示田,准备把寨头堡镇打造成“彩色小麦之乡”。
2013年,弭尚岭开始与一位房地产老板合作,并在他的支持下购置了色选机、烘干设备、人工气候室。弭尚岭的干劲更足了,他希望通过“研究所研发—合作社种植—加工厂加工—公司销售”的全产业链模式,将彩色小麦面粉等产品推向山东、河北等地的超市里。
2014年6月,乐陵市农业局在他的试验展示田上安排了7亩地盐碱地改良项目,划成69个小区,连续5年做定点试验,为他的小麦育种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
截稿前,弭尚岭打来电话报喜,今年秋季他的“弭麦1号”将进入区试程序,200粒小麦材料也将搭载航天飞船进入太空。(记者李丽颖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