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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杨振宁一首诗,叫做 《振宁不老松》。对他适合,对我也适合,我们都是没有年龄的人
立秋后的北京,凉意渐起。许老依旧盛夏穿着,采访间隙,他还从冰箱里取出饮料,大口喝起来。
他的身体确实硬朗:93岁的年纪,走起路来,不用人扶,也不用拐棍。他一摇头,“别说拐棍了,我每天晚上还要骑自行车遛一个小时的弯呢。”
性格也开朗。他是老友中的“活跃分子”。他的随笔《追忆逝水年华》出版后,他马上给健在的师友和故去师友的子女们每人寄去一本,不同的人还要题上不同的词。
人们都说翻译家是孤独的,他这样的性格适合做翻译吗?对此许老自有论断,“你不跟人交流,你怎么翻译得出来?我的翻译都是跟别人打交道打出来的,你要看别人怎么翻,找到和别人的不同,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解放周末:您现在的生活状态如何?
许渊冲:就是琢磨。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琢磨,就连睡觉做梦有时都在琢磨。我觉得这能解决一些文化问题,是个乐趣。
当然,还要奋笔疾书做翻译的事。为什么我每天都晚上翻译?因为晚上没人打扰我,白天有人找我,我的思路就被打乱了。晚上我就专心致志地、静心地翻译,我自己爱怎么想怎么想,把过去的经历和现在联系起来,我可以回忆好多事情。
解放周末:如切如磋、精雕细琢本是件“苦”差事,对您来说,却是无法替代的乐事一桩。
许渊冲:不苦,我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水平不够,可能才觉得苦。翻译的时候我很愉快,如果不愉快我翻译它干嘛?我就是愉快的。
你不觉得琢磨这些东西很有意思吗?我给你举个例子。1998年5月,德国交响乐团在北京演奏了马勒的名作《大地之歌》,其中第二乐章《寒秋孤影》和第三乐章《青春》,说是“根据中国唐诗创作的”,但谁也弄不清是哪两首唐诗。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听了演奏,说一定要尽快把这两首唐诗弄清楚。找了多人,都弄不明白。因为这里面的唐诗,先是被译成法语,再转译成德语,如今又译回中文,文字全变了。我一点点地往前推,最后找到了法语的译本,才终于对上了原型。一首是张继的《枫桥夜泊》,一首是李白的《客中行》。你看,这多有意思啊!
解放周末:原来,您一直退而不休,一直学习不辍,为的是这许多的“意思”。
许渊冲:是的。和翻译一样,学习是让我快乐的,让我觉得有意思的。人生的目的就是要幸福,“知知者不如好知者,好知者不如乐知者”,这就是我人生的一大乐事。要快乐,自觉地快乐,还要能使别人快乐,我尽量追求让自己葆有这种快乐。有了这种快乐,就忘记什么老不老的了。
解放周末:这就是为什么您说,您和杨振宁先生都是没有年龄的人?
许渊冲:我一直是这样,我不老的。我送杨振宁一首诗,叫做《振宁不老松》。对他适合,对我也适合,我们都是没有年龄的人。我一天到晚就这样子,做着我喜欢的事儿,所以不老。
其实,我从未想到我能活这么大岁数,七年前,我做过直肠癌手术,医生说我最多活七年。那么,到今年,我该走了。但是,我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所以我也不信。要走就走,不走更好,得了这个大奖,中国文化得到了认可,我要走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正在翻译的《莎士比亚全集》,目前只出了四本,还有三十本没完成呢。但问题也不大,因为已经有四本了,剩下的大家可以一起做嘛,将来肯定有后人超过我,他们可以接着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