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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硬方神通
1965年,霍春阳考取河北艺术师范学院(天津美术学院前身)美术系,由于天津市纺织局急需设计人员,他又被调剂为工艺系录取。
“只要能画画,上什么都行。”不用别人做工作,霍春阳安然地在工艺系留了下来。
此时,孙其峰已任河北艺术师范学院美术系主任。从1956年开始,他陆续延请张其翼、秦仲文、李智超、李鹤筹、溥佐、王颂余、刘君礼、萧朗等名师来校任教,而张其翼、溥佐等恰恰被分配到了工艺系。
张其翼教授霍春阳白描、工笔临摹,他特别强调笔线的力度与弹性,用笔的灵活与精准。这种经验使得霍春阳终生都坚持对笔墨从气力到内涵的关切。
“张先生画猿,画到长臂时,手中的笔跳着就出去了。一切恰到好处,令人叫绝。”霍春阳对张其翼授课的场景记忆犹新,“先生把这种用笔叫‘刀入血出’。”
好一个“刀入血出”。霍春阳突然发现自己手中软软的毛笔变得如此坚硬锋利。
“笔硬方神通”,几十年过去了,霍春阳始终不忘张其翼关于“笔力”的教诲。经过不懈地摸索,他更是从“瘦硬”悟出了“瘦劲”,完成了一次用笔从力到韵的转变。“国画的用笔就像练太极,不经过使外力、使蛮劲的阶段,就难以进入刚柔并济、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的境界。”
1966年5月,“文革”爆发。黑云压城,学校停课。全院230名教职员工,竟有73名被关进牛棚,张其翼更是被迫害致死,年仅53岁。
“可惜啊,倘若再给张先生二十年,‘大师’的称号非他莫属。”后来,在友人家中,面对张其翼的遗作《蛇与红叶图》,霍春阳“扑通”一声跪拜在地,“让我给这张画磕几个头吧!”
1970年,河北艺术师范学院、天津美术学院宣布解散,选择少数教员组建“五七艺校”。由于分配意向取消,霍春阳与孙其峰共同被留在“五七艺校”工作。
面对这场浩劫中无休止的各种名目的瞎折腾,霍春阳疑惑,厌倦。但他不想放下手中的画笔,他弄过布景,搞过设计,更偷画过花鸟,零零碎碎,漫无方向。
霍春阳的勤奋没能掩盖他在艺术道路上的彷徨。孙其峰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他不忍心一个踏实有理想的有志青年就这样被时代耽搁。
“你什么都画,什么都想吃一口,伤胃口,也吃不胖。”孙其峰试探着劝告,“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霍春阳仰慕先生已久,当即心领神会:“先生,我想跟您学花鸟!”
“给你一星期考虑考虑。”孙其峰在“文革”中被冠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常常被批斗或陪斗,他不想霍春阳受到牵连。
“我铁心了,就让我跟您学吧!”
“那好吧,我教你。”
1972年,霍春阳拜师孙其峰。那一年,他26岁。
书法:曹全碑,张迁碑;花鸟:从竹子开始。“孙先生比我勤奋。我也只有以勤奋报答先生。”能跟随这样的名师学画,霍春阳万分荣幸。
“我画花,先生补鸟,补石;先生画枝干,我点花草。”几年间,两人合作了许多画。霍春阳心里明白,“这是先生提拔自己,扶持自己。”
在霍春阳当年宿舍的墙上,贴着鲁迅的一段话:“生命是以时间为单位的,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
在霍春阳的心中,时间是以分分秒秒来计算的。记得当年,在天津第二工人文化宫教“职工业余创作班”,来回路程两个多小时。他骑自行车,左手扶把,腾出右手练笔力,边骑边比画。
花鸟鱼虫,梅兰竹菊。一根根线条,在霍春阳的手腕指尖间反转腾挪,时轻时重,或柔或刚。有人看到他这样神经质般地在空中作画,为其命名为:霍家“空手道”。
“一切从写生下手,从写生中获得画稿,从写生中长真本事。”20世纪70年代,北京的颐和园、大觉寺,天津的北宁公园、西沽公园,山东的泰山、菏泽……都留下了霍春阳勤奋的身影,他谨遵孙其峰的教诲。
为编一本《百花谱》,霍春阳早出晚归,八开三十页的本子,一天画一本多,连公园花房的师傅们都认识了这位年轻的小伙。回来他就直奔孙其峰那里:验收、订正、改稿。
那时的美院有一架藤萝,那真是“紫藤挂云木,林疑彩凤来”,霍春阳从电工那里借来梯子,爬上去,一画就是两个小时。
对于绘画,霍春阳确实有些着了魔。
“那些日子可真是一天一个样,一天一个台阶。”回忆起自己走过的道路,霍春阳感慨万千:没有“量”的积累怎么会有“质”的飞跃。
这“量”有多大?用孙其峰的话说:“春阳画画用的纸,得用排子车往外拉。”
是啊,没有“废画三千”,霍春阳就不会有后来的“山花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