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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几千里、拜入于省吾门下,这件事同样不可思议。“我跟容庚是老乡,他特地写推荐信给于省吾,说我对历史很感兴趣,希望对方收我做学生。”重温往事,王贵忱依然有些受宠若惊,“于老收的都是高级研究生,我只有小学文化,并且他当时在东北,我在华南。”容庚的信起了关键作用,王贵忱如愿以偿地与于省吾开始了书信往来,后借出差机会跟老师在北京见了个面。“言必有本、无征不信”——这是于省吾送给他的见面礼,“贵忱啊,你记住这八个字,本着这八个字做学问,碰壁就少,就没有错。”王贵忱奉之为圭臬,“事实确实如此,这成了我一生做学问的原则。”等到他日后当了老师,学生们也在遵循着这样的治学规范,尽量去获得第一手史料,避免盲目的考证。
在王贵忱的记忆中,潘景郑的来信是最多的,约有200封,不包括诗笺。“内中多指授学艺,时作策励宠饰语,谆谆诱学高谊溢于言表,视贵忱厚矣。”既然说到了“厚”,这里有必要介绍两件宝贝。一是潘景郑赠予王贵忱的张学良真迹,这幅墨宝写于1928年,现在出版的其他作品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堪称绝品。二是红印本《定庵续集己亥杂诗》,潘景郑起初给了王佩诤,后者批校后还了回来,见王贵忱喜欢研究龚自珍,老师便附了一首《雨中花》成全了学生,使其感叹“为近三十年中访书之最惬意事”。此外,潘景郑还借用《赞成功》一词来鼓励王贵忱:“隽才盖世,博览群编,岭南导领早居先……”
区别于其他学界前辈,王贵忱与潘景郑还是同行,两人都在图书馆系统工作过。1978年,恢复党籍的王贵忱接到省委调令,前往广东省中山图书馆(即现在的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简称中图)任副馆长。收集广东古籍文献、办学刊、写文章,王贵忱迅速进入了新的角色,还在自家的图书馆开班,讲授武汉大学的图书馆学理论知识。“广东一些高校的图书馆与市级图书馆的馆长基本都是我的学生。”王贵忱在中图工作近五年,后来接受了老朋友周连宽的邀请,帮他带了一个研究生,可惜的是,这个女弟子在毕业后转行了。1983年,调令又来了,王贵忱的头衔依旧是副馆长,不同的是,上班地点从中图改成了广东省博物馆。其间,他也在广州市地方志编撰委员会任过职,负责修志工作,后来打了四次报告,终于还是回到了博物馆,“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传统文化事业,想多一些时间搞学问。”
广州报纸上登过一篇文章,题目叫《王贵忱:广东的好东西都在我这》。这不是随便说说的。作为元老级的收藏家,王贵忱的藏品以钱币、图籍、金石、书画为主,“我的心态好,凡事随缘。”张之洞是他特别喜欢的一位历史人物,从诗集、辞章到稿本、书法,林林总总,搜集了约百件藏品。再如曾国藩、屈大均、张荫桓、廖燕、罗振玉的旧物,数量也很可观。在王贵忱看来,研究兴趣的大小与藏品价格的高低无关。上世纪80年代,他拿徐悲鸿的手卷换取曾国藩的书札,就经济角度而言,前者贵而后者贱。这显然是一桩赔本买卖,他却不以为然:“这批手札是曾国藩晚年致李瀚章、李鸿章昆仲的书信和附片……具有丰富的资料价值。”
学术乃天下之公器,藏品为人类之财富。早在1963年,王贵忱就把自己淘来的嘉靖本《周易程朱传义》五册送到了中图,“所得之前半部与馆藏适当完璧,殆必解放初分散,因出示所得之本捐赠给中山图书馆善本部,裨共可成全璧耳。”自那以后,他不断地把家中宝贝往外送——明嘉靖版白绵纸刻本《韵谱》五卷、明刻《七修类稿》三十四卷残本(中图,1980);蓝鼎元著作(汕头图书馆,1982);袁崇焕史料(东莞市政府,1989)。最慷慨的两次捐赠分别在1999年与2011年,王贵忱先是把耗费半生精力收集的600多册古钱币文献资料捐给了中国钱币博物馆,后又将包括红印本《定庵续集己亥杂诗》、明万历刻本《古史六十卷》(苏辙撰、莫伯骥跋)在内的807册古籍文献捐给了广州图书馆。“我收藏了一辈子,换回好多张收条。”王贵忱说,留在身边,怕自己保管不好。
王贵忱的书法自成一派,周叔弢的评价是“质朴厚拙,毫无侧媚之态”。在他的家中,曝光率最高的书法作品并不是自己的——书房叫“可居室”,字幅的落款为王世襄,会客厅的墙上则挂着叶选平题写的“乐以忘忧”。“可居室”寓意奇货可居,又指随遇而安,小小居室见证了个人成长与时代变迁。“乐以忘忧”是一种处世态度,不知老之将至,求学、治学的确是让他感到愉悦和满足的事情。
(本报记者 黄春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