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容易活得很小圈子,我觉得某些时候还是需要适当地把圈子打开,知道人心。我觉得还是要提高自我的学习能力吧,向年轻人学习。我跟我儿子的关系就一直很好,很注意向他学习(笑)。
8/ 提起儿子就很开心的样子,你在他成长中倾注很多?
我们俩应该是一起成长,他教育我也蛮多的。他在初中时有一段逆反,主要原因在我,总觉得初中了要加油了,是焦虑型家长,他就觉得没必要,他属于心态比较从容的孩子,那时我们俩老闹矛盾,不过很快就好了。后来发现他自律性很强,计划性很强,我完全是在那瞎操心。我就非常信任他,所有的重大决定都由他自己来定。现在他上大一,工作方向都已经想好了,都是自己做决定。是带着学分进的大学,也有奖学金,他很自豪地说:“妈妈我给你省了好几十万呢。”
我对他很信任,也比较放手。他在国外读书,我就经常给他的账上放一些钱,让他自己注意汇率购汇,不要让我来操心。我说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也许会买高买低,会有损失,这都不要紧,给他建立一个大的意识,这个最重要。这是我的教育方式。我一直相信,你给他一份信任,他会给你一个惊喜。
9/ 新作《藏珠记》着意写了中原饮食文化,为此你还跟访豫菜界的诸多名厨,是想呈现家乡传统餐饮的特色?你本身算得上吃货吗?
应该算吧,豫菜我很爱吃,确实采访了豫菜界的很多名厨,他们都很厉害的。不过我基本上是做的不行,吃的还行的那种(笑),平常开会去不到的地方,吃倒专程去了。总觉得人世间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干吗要辜负他们呢?
这方面的积累之前就有不少,但是这块素材一直在沉淀,这个小说等于是把它激活了。我还打算出一本美食的随笔集。对我来说,生活中所有的体验都可以为写作所用,没有不值得过的生活,这是写作最大的福利。
10/ 你写了两人纯真的爱情,现实生活中的爱情,你怎么看?
现实中的爱情计较的因素太多了,很不容易干净。我的写作,有时候是写恐惧,当我很恐惧一件事的时候,把它写出来就不那么恐惧了。有时候是写缺少,不满足的东西,我会在写作中表达出来,就能获得某种满足。有时候呢是写疯狂,不能够在生活中进行的东西通过写作来完成,这都是写作的福利。这个小说,是在写缺少吧。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爱情,近乎神迹。
11/ 你最欣赏的女性品质?
慈悲,女性的慈悲很重要。像我的奶奶,苦了一辈子,还是很宽容,她一辈子都在忍耐自己、理解别人。但是慈悲是后面有智慧做底子,而不是无原则的纵容。“唯有宽容,才能自由。”我非常喜欢这句话,宽容是一种能力。人活得特别大才会宽容,宽容能抵达慈悲,否则就变成忍耐。
12/ 对你影响最深的书和作者?
挺多的,阶段性的都有不同。现在这个阶段,看卡尔维诺更多,他的故事貌似离奇,现实逻辑又很严密,像《树上的男爵》,一个人在树上生活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呢?很奇怪,但他就进行的严丝合缝。我写《藏珠记》其实是有些学习他的。
长期爱读的是《红楼梦》,《金瓶梅》我也很喜欢,兰陵笑笑生这个作家很有力量,很冷酷,又冷中有热。他写世相的复杂性和人性极其深刻,这本书我人到中年之后,越来越读出它的好。他在剖析人性时像一个手段极其狠辣的医生,比方说西门庆在《水浒传》里读是很可恶的,在《金瓶梅》里他就有很不同的地方,不单纯是浪荡子。他在妓院里很呆萌,对儿子又很温暖,对李瓶儿对吴月娘撒娇时又很可爱,在十兄弟算计他的时候他其实是很大度的,憨态可掬……是很多维的、深陷在欲望里的可怜之人,有他本心的一面,并不是一个万恶之徒。还有一群中年女人的复杂性,比如李瓶儿对花子虚的算计是很不厚道的,但是对西门庆的温柔、对儿子的爱,又很深情动人。包括应伯爵,你觉得他很油滑吧,但又觉得他真是很聪明,这是非常通人情世故才能写出的大手笔,这就是文学的魅力。
13/ 你在文联有任职,对于工作和写作,你的重心怎么摆?
我35岁时就当选了河南省作协副主席,现在在作协做一些行政工作。我经常说自己是个体劳动者,最幸福的还是自己写作。李佩甫老师经常教育我,对我说“做点儿事没坏处,你生活得太狭窄。”他经常跟我说这种恳切的难听的话,谆谆教诲。因为我总觉得大好年华不写东西,做这些事是浪费时间。现在看他说的是对的,其实在作协的行政工作还是拓宽了边界,你会生活得更开阔。我现在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
14/ 日常生活中你是否严肃还是会时常开玩笑?
要看什么场合。还是会很有比较清晰的边界感。在办公室就很严肃,就做办公室的事情,我的办公室一盆花都不放,就很像办公室。我在这里就调整自己的角色,告诉自己,你就是一个行政人员,需要开什么会啊,处理公文啊,完全去个人化。比如开会什么的,绝非是我擅长的。但是一定要把我放在那里,我也会尽力做好。
日常交往我还是很率性的,包括跟读者做活动,这些很个人的事情我比较喜欢率真一点,这样效率更高,不然大家彼此浪费时间。交朋友方面我口味比较杂,有各种各样的。我觉得本来已经是一个文学的人了,不要把自己的生活和交友也搞得很文学很文青,不要让自己活得很单薄。有在一起互相吐吐槽说说柴米油盐的世俗的朋友,有委婉含蓄、多年以后才能体会出很深情义的朋友,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和文学之外的朋友交往,尽量不让自己活在一个小圈子里,也可以有效矫正自己。
15/ 你有哪些比较难忘的梦境?
最难忘的就是梦到我奶奶。童年的时候奶奶照顾我比较多,所以她去世后我梦到她比较多,就像她还活着。她去世好几年之内,每次梦到她都会哭。她重男轻女,觉得女孩儿不重要,她对自己其实也很苛刻,比如吃饭不上桌啊,好吃的留给男孩啊。我小时候肆无忌惮,经常跟她顶嘴,她觉得我不是一个女孩儿的性格,又不会做针线活,光读书有什么用,我的叛逆跟她会有很明显的冲突,在《最慢的是活着》里我写到很多。长大以后,我们能够像成年女人一样去对话,和奶奶就越来越好了。
16/ 你认为现实中的幸福是怎样的?
爱和被爱都很幸福。当下很多年轻人都会很纠结这个问题,怎么爱得更值得。写《藏珠记》我其实是想探讨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实际上,如果没有爱,活着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活一千年,又有什么意义呢?有读者说“爱又怎么样,总是会消逝的”,我觉得人生就像抛物线,总要有顶点的那一刻,那就是为爱豁出去一次,别无所求地去爱。有这个顶点很重要,而不是说一辈子都没有达到这个顶点就下去了,活得像条平行线,那是蛮可悲的。(本版文 木子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