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于是被说服了?
裘:我想的确还是可以分享的,比如我当兵时确定就是要考大学,但战士不能随便考,我反复找领导,给了我一个名额,同意时已经六月初了,我起早贪黑地复习,考完后得了肺炎。这个过程,信上都有,这样的分享也许对现在的年轻人也有启发,做事不能轻易放弃,你自己不坚持,谁帮你坚持呀。我经历了恢复高考,都是国家的重大事件。另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整理家书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我,现在朋友都说我很温和,可我年轻时那么冲,胆子那么大,敢在会上站起来顶撞领导,说领导批评得不对,为自己辩解,虽然现在可以说那种冲很珍贵,但还是太不成熟啊。幸运的是我遇到的领导包容了我。一路走来,有些事情没有改变,有的还是改变了很多。
记:这些成长经历都写在了你给父母的信里。
裘:对,不看到信,自己都忘了,这些年轻时的冒失经历我也放在了书里,和年轻人分享,但说实话,一直到书出来,都很忐忑。有个老首长看了书,给我发短信,说你还是很坦诚。我懂那个意思,觉得自己还是很勇敢,写这样一本书,不坦诚就没意义了,你去粉饰或修改当初的信,就没什么意思了,就是要原汁原味,这样才能反映出那个时代的样貌。
不希望把《家书》当成一本隐私来看
记:书出版后,朋友的鼓励和读者的关注还是非常大。
裘:我在上海参加分享会,见读者前还是很忐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后悔的事,朋友们安慰我,说这是很好很有价值的一本书。好友毛尖说,尽管那个时代有很多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但家书反映了一个共和国青年的成长,虽然家常,但是很明亮。所以我不希望大家把《家书》当一本隐私来看,而是去了解那个时代,了解那时的年轻人是怎么成长的。为了表现那个时代,我如实写出了那时的工资、物价,大致花销,比如当时的稿费,出一个中篇,得了300多元,拿到后就装在信封里,买一样东西就写在信封上,很快乐。
记:作为你个人而言,写完这本书,回首自己走过的路,有没有特别触动你的往事?
裘:有一件事情对我触动特别大。我在教导队的时候,就是刚才说的顶撞领导,是在讨论我入党的大会上和教导队队长顶起来,这在教导队建队以来很少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按捺不住,忍不住要反驳,当时惊动了整个教导队。顶完嘴我就跑了,想自己肯定入不了党了,但队长心平气和地说,先让她加入组织,以后再帮助她,然后就全票通过了。第二天队长找我谈话,我提心吊胆地去了,结果队长一点没生气,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对我好,还帮过我的忙。2016年年底教导队聚会,队长也来了,我专门去敬酒,说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是你那时包容了我。他说,哪里,是你自己能干。结果今年4月队长因心脏病去世,我幸亏当时对他说了感谢的话,不然我会后悔的。
记:每个人的成长与一路上遇到什么样的人,得到什么样的支持,一定是分不开的。
裘:是的,我在书中专门加了这一段——我20多岁时写了一篇小说,要在北京一家杂志发表,我去北京见编辑,编辑提了意见,说缺少历史纵深感和使命感,让我改。我改不出来,很窝火,决定回成都,在火车站写了封信给编辑,说,你说的意见我没法接受,小说不发了,我回成都了,让你的历史观见鬼去吧。编辑说,她收到信吃了一惊,也气坏了,因为没有一个作者敢这样,不过也让她好好反思了自己,是不是要让作者按自己的想法改稿子。她也包容了我,之后继续看我的稿子,编发我的稿子。我觉得我非常幸运。
出《家书》 对父母表达一种感激
记:父亲精心收藏了这些信,如能看到书出版,一定会很安慰。
裘:肯定,但之前没想到出啊,爸爸也肯定从没想过,他在世时还问过我和姐姐,要不要家里的老照片,但书信,他从来没问过,可能他也忘了。后来根本也不写信了,我的最后一封信是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