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在高铁列车上整理洗手池上的面巾纸。

    本报记者　陆娅楠

    2月10日12点50分，我在只能容纳一把座椅的高铁乘务员休息间囫囵吞下了最后一口米饭。看看表，消灭午饭仅用了8分钟，还有3分钟G529次列车将驶入武汉站，不耽误迎接旅客上车。与我共用小乘务间的列车长王佳宝还没吃午饭，昨晚买的包子仍放在随身行李箱里。

    这是铁路春运普通的一天，却是我在石家庄客运段当高铁乘务员的第一天。高姐们穿得光鲜，可多半是拎得了皮箱、通得了厕池、忍得了闲话、哄得了小娃、会急中生智的全能“女汉子”。

    高姐效率堪比女超人。早晨6点40分走出公寓，6点55分上车查看车用备品、在站台上迎接旅客，7点27分发车后巡查旅客行李码放是否安全，7点50分验票并标注到达车站，为老幼病残孕等重点旅客的衣帽钩挂上中国结，还要练习列车长与火车站联系接送事宜……8点半，跟着王佳宝走完6节车厢，我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了。可王佳宝却觉得这速度有点慢，“高铁上，一位乘务员要负责4节车厢，服务约300名旅客，平均一节车厢的验票时间不能超过15分钟。特别是早班车，旅客起得早，很辛苦，在他们补觉前完成验票，会让旅途有个好的开始。”

    尽管多数高姐都是未婚，也得锤炼出一颗慈母心。今年春运，带孩子乘高铁的旅客特别多，一节车厢最多能有八九个三四岁以下的孩子。提醒家长照顾好孩子，甚至帮忙哄娃，也成了高姐必杀技。每一次巡视，高姐都要敏锐地发现安全隐患，并将一切潜在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否则一个疏忽就是一身冷汗。

    “小盆友，不要把手塞进滑动门里，这样很危险，指头会断的，很疼很疼。”“小宝宝，你怎么光着脚走路，这样多冷……鞋湿了？那阿姨从商务席给你拿双拖鞋来，你在座位上等一会儿好不好？”“宝宝睡着了，您把他的头往您怀里紧紧，不然万一有人急着从过道走过去，就会撞伤他。”“阿姨帮你端方便面回座位好不好？开水很烫，下次记得让妈妈或爸爸帮你！”这样的话不断重复，说得我口干舌燥，却觉得次次必要。

    做高姐，还得受得了委屈，听得了抱怨，守得住底线，坚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下午在G66次回京列车上，我刚要给从郑州上车的旅客检票，就被一位“黑皮衣”堵得无言以对。“你们不是实名制进站都检票了吗？为什么还检，你烦不烦？”列车长曾欣赶紧微笑解围，“检票是为了让我们记住您的终点站，方便到时提醒您下车，祝您旅途愉快。”举重若轻的一句话，“黑皮衣”配合地掏出车票、证件。

    “哎，小姐，这池子都堵了，你怎么还不清理？脸蛋好看不是饭，得干事啊！”刚从洗手间清理卫生纸出来，我就被一名大叔投诉了。看到洗手池里漂浮的胡萝卜丁和碎面条，我顿时明白，又有人趁我不注意把方便面汤倒进了洗手池。两小时内水池子被堵的次数，比我一年经历的还多。路过的保洁小邹赶紧解围，“抱歉，您要着急可以先去卫生间里清理，不急的话我马上清理，您稍等一下。”

    15点多，7车厢一位大叔睡得鼾声四起，一双大脚跷在小桌板上，很是自在。座椅小桌板承重有限，又多用于放置食品，按道理，乘务员应该及时提醒这种不文明行为，可轻唤了几声，他还不醒。轻拍了两下，大叔一猛子坐起来，怒目圆睁，刚要发飙，就被我一个劲儿的道歉给堵住了，“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可我再不叫您，怕小桌板塌了，您反而受伤。这桌板轻，不能承重，连趴在上面睡觉都不保险。我帮您把座椅调个好位置，那样睡得更香。”看我一个劲儿赔笑脸，大叔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此后，周围没有一名旅客再“虐待”小桌板，原来守住底线也并非那么为难。

    做高姐，其实是体力活。16点50分，我穿着黑色高跟靴已经站了10个小时，除了中午午餐那8分钟，就没有休息。脚开始肿胀，腿也有些打软，偏偏石家庄下车的旅客多，还有需要搀扶的老年旅客。有乘务员打趣，“你知道高姐的共同特点是啥吗？腿粗！因为经常一站就是一天，也因为腿粗才有力气站到最后一分钟，把最后一名旅客送出车门。”

    因为胃痛已经一天没吃饭的列车长曾欣临别前问我，“怎么样，当高姐没想象中那么光鲜吧？”我却觉得，高姐比我想象的更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