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为什么会改变世界?这不仅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更是一个理论问题。在当代国际关系理论和历史叙事中,少有从病毒疫情的角度总结瘟疫究竟会对人类基本社会生活、国家间权力竞争和利益分配带来怎样的改变。然而,此次新冠疫情已经扩散到世界上200多个国家和地区,不分民族、国籍、性别、肤色和年龄,重新书写了人类危机和灾难叙事,改变我们对世界政治的理论认知和历史经验。具体来说,新冠疫情正从以下四方面“前所未有”地改变世界:
第一,新冠肺炎疫情对人类经济秩序和经济活动带来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因为疫情,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在经历居家隔离、保持社交距离,甚至封城,经济活动中的消费需求被压缩到了生活必需品供应,大部分的产业和制造业都不能正常运营,资本也缺乏明确的投资流向,这是经济活动全要素的停摆。新冠疫情究竟将带来什么样的全球经济衰退,有人认为这将是1929-1933年大萧条以后最大的全球经济危机,甚至有的人认为会比大萧条时期更加严重。
第二,新冠肺炎疫情使得大国战略竞争进入全要素对抗时代,中美关系当前的恶化就是个典型例子。我们以往认识中美关系的经验事实是,“好也好不到哪里,坏也坏不到哪里”。但今天的中美关系已经发生巨大的“范式变化”,真正进入一个全要素对抗时代,不仅是经济、军事,包括科技合作、人文交流、各自国内市场和经济管理体制等方面都有走向碰撞和对抗的趋势。中美关系今天恶化的进程中最危险的因素是情绪化和政治化,尤其是美国政府为了“甩锅”不断“污名化”中国的举动。中美关系很有可能“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第三,新冠肺炎疫情带来了冷战结束近30年来前所未有的政治和社会思潮新激荡起伏。冷战结束使得自由主义的价值观和实践全球化,具体体现在市场要素配置、价值链和产业链结构性配置的全球化,还有各国政治、社会治理架构以及重大的跨国议题设置和治理机制的全球化。新冠疫情的暴发,不仅使欧盟这样的地区治理机制受到严峻挑战,更因为“美国优先”的狭隘民粹主义,使得以国际制度规则为基础的全球治理也受到严重削弱。为应对疫情,政府、社会和个人的关系正在进行重大的历史性调整。强化政府干预和资源配置能力的“新国家主义”正在全球各地受到关注。
第四,新冠肺炎疫情正在重塑全球舆情走向,造成前所未有的舆论“歇斯底里化”,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排外论再度兴起,全球化时代自由、相互开放和以全球主义为导向的跨国家、跨地区社会性交往正在面临严重的打击和限制。这进一步引发世界主要经济体之间的相互防范,战略竞争正在全面扩大到经济、社会和舆论等领域,各国在价值和观念上相互警惕和防范的新战线正在形成。一些非洲国家受西方媒体影响响应了“中国歧视论”,有西方媒体还趁机挑拨要求中国放弃非洲国家的债务,一些“一带一路”项目被迫停滞。
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有可能形成四个阶段的“冲击效应”,分别是“公共卫生危机”“经济和民生危机”“社会危机”和有可能在部分国家出现的“政治危机”。冲击目前处在第一、二阶段,正在向第三阶段过渡,第四阶段还未出现。
新冠肺炎疫情会如何改变世界?笔者认为以下三个方面的改变恐怕是大概率事件。
一是世界可能将进入一个“新战国时代”,国家间竞争、防范、警惕的战线将会持续拉宽和拉长。以前我们常讲“单极”和“多极”,新冠肺炎疫情将使得“极”的概念被空前虚化,国际格局将不再是简单的以“极”为主体的权力分配结构,而是利益的警惕、防范和冲突变得更加细致、全面。这将是一个国际秩序缺乏主导性领导力量,国家间多领域、多战线、多维度“明争暗斗”的新时代。我们原来积极打造的金砖国家合作机制、上海合作组织机制、新兴经济体合作机制都将面临众多新挑战和新问题。国际力量“东升西降”的格局也将面临重大考验,金砖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在疫情中受到较大冲击,南非、巴西和印度的货币在过去两个月内大幅贬值就是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未来世界权力和利益结构是否将会重组?我们如何度过这个“新战国时代”?挑战是前所未有的。
二是大国战略竞争可能将会进入更加严峻的新阶段,中美是否已经开始进入“新冷战”?这个问题仍然可以争论,但从目前的趋势来看,中美关系离“新冷战”恐怕只有一步之遥。如果美国特朗普政府为了掩盖抗疫失误和竞选继续“污名化”中国,中美在后疫情时代恐怕将难以摆脱“新冷战”魅影。“新冷战”和旧冷战的最大区别是国际体系不会简单地重新阵营化,中美在经济和商业上还会有交集,但全面对抗恐怕在所难免。“新冷战”不是中国想要的,更不符合中国崛起的战略利益,但特朗普政府如果硬要将“新冷战”强加于中国,我们也无路可退!
三是世界经济秩序可能将会大规模重组,全球化进程的调整将势在必行。从1990年到现在全球贫困人数在不断下降,但新冠肺炎疫情将使世界新增4-6亿贫困人口,而且这个数字还会继续扩大。再加上新的全球旱情和可能出现的新冠肺炎疫情反复,全球将有近40个国家出现严重的经济倒退。新冠疫情将改变全球发展现有格局。
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的改变才刚开始,我们要有足够的思想、心理和知识准备。
(作者是南京大学中国南海协同创新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