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神秘的东方国度的想象在外国文学中多次出现。在他们的笔下,那里或是令人向往的神秘国度,或是令人恐惧的荒蛮国度,很难想象描述的是同一个中国。外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或明或暗、或真或假,不管是天马行空的想象,还是添油加醋的演绎,都反映了以作家为代表的外国人对中国的态度与认知,这是衡量中外关系的重要维度。
很多外国小说中零星点缀着中国元素,但也反映出作者的意图。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小说《堂吉诃德》第一部颇为畅销,读者期盼第二部早日面世,这种期盼有多急切呢?塞万提斯在1615年出版的第二部的《致莫雷斯伯爵的献词》中写道:“最急切的莫过于中国大皇帝了。一个月以前,他用中文给我写了封信,亲自派人送来,要我,更确切地说是求我给他捎去一本《堂吉诃德》,因为他想建立一所卡斯蒂利亚语学校,打算拿《堂吉诃德》的故事当课本。同时他还想聘请我当校长。”在他看来,连中国人都想看这本书,足以说明他已经声名远播。在法国作家福楼拜于1856年出版的小说《包法利夫人》中,当赖昂看到包法利夫人的时候,见“她穿一件南京布袍子,周围一片穷苦景象,他越看越觉得不伦不类”。南京布是十八、十九世纪畅销欧洲的中国产品,这件跟她的身份不相符的袍子,正是她的心“和财富接触过之后,添了一些磨蹭不掉的东西”的具体体现。
中国元素在很多外国小说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意大利诗人阿里奥斯托出版于1516年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主线之一就是罗兰为契丹公主安杰丽佳创立的不朽功业。在这部作品中,西方的英雄爱慕东方的公主,结果被公主抛弃,展现了当时的西方人在想象中对中国的仰视。英国作家笛福在1719年创作的《鲁滨孙漂流记(第二部)》中,写鲁滨孙周游世界包括到中国游历的故事。笛福受很多西方人撰写的游记的影响,对中国既有肯定也有否定,尤其是对社会弊病的批判,至今仍对我们有警醒意味。在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作品中经常能看到中国元素,在他的短篇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中,余准知道彭冣想写一部比《红楼梦》人物更多的小说,建造一个谁都走不出来的迷宫,后来汉学家艾伯特介绍:“人们都以为是两件事,谁都没有想到书和迷宫是一件东西。”在这里,博尔赫斯迷恋的迷宫、书、中国等元素融为一体,这篇小说也成为他久负盛名的代表作。
很多熟悉中国的作家还会对中国元素进行改编。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发表于1920年的短篇小说《杜子春》就改编自我国的唐传奇,他把修仙难的主题改为为了父母而放弃修仙。捷克作家赫拉巴尔在1989年出版的小说《过于喧嚣的孤独》中,多次引用老子《道德经》中的名句,还把“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改为“知其辱,守其荣,为天下式”。
写中国古代的社会状况需要想象,还需要储存足够的文化资源。在荷兰汉学家高罗佩写于20世纪中叶的《大唐狄公案》中,有百余幅他模仿明代风格画的插图,还绘制了蓬莱全图、祥云状蚊香等。高罗佩发挥汉学家的优势,把琴道、围棋等作为情节推进的重要线索,还把棋谱残局画了出来。纸上的文化想象也需要生活的浸润,尤其是写近现代中国的时候,需要作家有在中国居住的经历。英国作家毛姆曾在中国游历,游历的感受在他1925年出版的小说《面纱》中有所体现,书中写凯蒂来到中国才揭开生活的面纱,她的生活态度的变化体现了毛姆在面对中国时矛盾的心态。美国作家赛珍珠久居中国,在1931年出版的小说《大地》中展现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并阐释了中国人的价值观,王龙告诫子孙:“我们来自大地,我们也必须回归大地——如果你们守住田地,你们就能活下去——没有人能抢走你们的地。”在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1972年出版的小说《看不见的城市》中,当马可·波罗向忽必烈汗汇报旅行情况时,忽必烈打断他说:“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描述城市,而你则说明是否真的存在我所想象的城市,她们是否跟我想象的一样。”想象出来的城市在现实中总会有些走样甚至根本不存在,但在想象起步的地方,相互理解也迈出了还未落地的一步。
日本深受中国文化影响,千年之前的紫式部对中国的了解要胜过今天的很多人,虽然没有到过中国,但她生活中有很多中国的文化信息。她在小说《源氏物语》的开头就提到皇上晨夕披览《长恨歌》画册,皇上与桐壶更衣惯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句。“惯说”既表明他们感情甚笃,又表明他们对唐诗尤其是白居易诗歌的青睐。紫式部在第五十三回引用了白居易《陵园妾》的“松门到晓月徘徊”。在第八回的花宴上,源氏公子穿的是白地彩纹中国薄绸常礼服。很多当代日本作家也很喜欢中国题材,例如,井上靖创作了《孔子》《敦煌》《楼兰》《天平之甍》等展现中国古代历史的小说;梦枕貘的《妖猫传》随着同名电影的播出为更多人所知;村上春树则因为在2017年出版的小说《刺杀骑士团长》中承认南京大屠杀,而引发热议。
爱尔兰诗人叶芝写道:
“中国佬正朝它攀登;我乐于
想象他们在那里坐定;
在那里,凝望山峦和天宇,
注视一切悲剧的场景。”
外国作家对中国的吹捧或批判,有的发自肺腑,有的人云亦云,有的则是戴着有色眼镜。脆弱的心态撑不起自信的微笑,我们对待外国文学的态度也折射出民族的胸襟。但从长远来看,从中国元素的点缀到对中国的立体书写,纸上的想象将越来越靠谱。